美国公立高校荣誉教育组织网络的运行机制、实践探索和启示

摘   要：荣誉教育是美国高校培养资优学生的主要方式。马萨诸塞州通过设立联邦荣誉项目，在州域公立高校体系内打造了全美首个荣誉教育组织网络。在组织形式上，包括联邦荣誉学院、荣誉学院和荣誉项目三种不同类型；在运行机制上，治理架构清晰，准入审批与动态评估过程严谨，考察程序及指标体系完善；在实践探索上，各实施主体从培养目标、选拔机制、课程设置、学位授予和资源支持等各方面均进行了有益的尝试。马萨诸塞州域公立高校荣誉教育组织网络的经验做法为更多旨在培养拔尖人才的国家和高校带来新的思考：构建区域内荣誉教育网络，有利于组织内多方主体充分发挥集成优势和协同效应；拓展实施主体的院校类型，为不同层次资优学生提供与其综合能力和发展定位相匹配的荣誉教育；强化项目的准入审批和动态评估，为推动荣誉教育的质量建设提供机制保障；健全多元化的资源投入机制，为资优学生的专业成长和心理支持等给予多方赋能。

关键词：美国公立高校；荣誉教育；组织网络；运行机制；实践探索

中图分类号：G647         文献标志码：A         DOI：10.3969/j.issn.1672-3937.2024.08.03

一、引言

在全球竞争日益激烈的背景下，各国将拔尖人才视为国家发展的战略性资源。作为教育高度发达的世界强国之一，美国面向不同学段的资优学生制定并实施诸多有针对性的政策和举措。在高等教育阶段，美国对拔尖人才的培养主要通过荣誉教育实现，即为天赋出众、表现优秀的学生提供额外的、高挑战性的教育，以更好地满足他们的学习需求。全国高校荣誉教育理事会（National Collegiate Honors Council，NCHC）将荣誉教育定义为在高等院校中为资优学生提供的独特的、个性化的、卓越的教育。[1]美国政府和高校在推进荣誉教育的过程中出台了相关政策与举措。例如，1958年颁布《国防教育法》后，联邦政府对关乎国家发展战略需求的学科提供了更多的经费与政策支持，如设置国防研究生奖学金、增加研究生项目数量、发放大量奖学金津贴等[2]，高校成为培养高层次人才和增强国家实力的重要阵地。

在美国高校荣誉教育的诸多实践中，马萨诸塞州实施的联邦荣誉项目（Commonwealth Honors Program）①较具特色。马萨诸塞大学阿默斯特分校的荣誉教育实施规模居州内公立高校之首，州高等教育委员会提议在该校成立联邦荣誉学院（Commonwealth Honors College），该校不仅协助州高等教育委员会一同保障联邦荣誉学院的组织运行，还逐渐在全州范围内联结起了荣誉教育组织网络，形成了涵盖联邦荣誉学院、荣誉学院和荣誉项目三种类型荣誉教育的组织形式。本文在概述美国高校荣誉教育发展的基础上，着重阐析马萨诸塞州高等教育及其州域荣誉教育组织网络的运行机制与实践探索，并总结这一荣誉教育组织网络所带来的启示，以期为高等教育领域拔尖人才培养带来新的思考。

二、美国高校荣誉教育的发展

20世纪中叶之后，美国高等教育在发展质量上面临严峻的考验，美苏冷战的紧张局势使联邦政府认识到科技发展与科学研究对提升国际地位的作用。1980年，美国高等教育毛入学率达到53.5%[3]，根据马丁·特罗的高等教育阶段论，彼时美国已进入高等教育普及化阶段。由于入学人数的增多，如何培养精英和科技人才成为美国政府与高校面临的棘手问题。高校陆续实施的荣誉教育成为较为主流的拔尖人才培养方式。

（一）发展缘起

美国高校对于荣誉教育的探索最早起源于英国精英大学的实践经验，其中牛津大学的做法最为典型，为选拔和培养拔尖学生，该校极具特色的导师制②、住宿学院③和荣誉考试制度④经传播与发扬，被美国借鉴吸收，形成了更加适应本土的荣誉教育制度。在美国荣誉教育真正建立起来之前，东部一些高校已陆续模仿英国进行荣誉教育实践探索。例如，1873年，卫斯理安学院在毕业典礼上颁授荣誉学位；1882年，密歇根大学在课程和教学中融入荣誉教育理念；1905年，普林斯顿大学仿照牛津大学的做法开始实施本土化的导师制，即每位学生入学后分配1名导师，学生需定期向导师报告学业情况等，类似的探索还相继在哥伦比亚大学、哈佛大学等高校开展[4]。

弗兰克·艾德洛特被认为是美国荣誉教育的创始者。艾德洛特曾在牛津大学深造，学成回国后，先后在印第安纳大学和麻省理工学院工作，并在两所高校工作的经历中都渗透了牛津大学的荣誉教育理念与实践探索。1921年，艾德洛特担任美国斯沃斯莫尔学院的校长，仿照牛津大学的荣誉考试制度，在学院内实行高水平学生的选拔和培养改革试验[5]；仿照牛津大学的导师制、住宿学院等做法，在学院内尝试为资优学生提供个性化和高水平的指导与培养。例如，通过开展研讨会鼓励学生独立开展研究，极大程度激发学生的科研潜能；拓宽学生的专业选择自由度，通过配备专门的导师为学生提供专业辅导与咨询，以确保荣誉学生享有更多优质的教育资源；为高能力学生提供更加自由与包容的学习环境，不仅改变了学生的学习方式，还在教学中更加注重学生的自由表达。[6]

（二）发展状况

20世纪下半叶，荣誉教育在美国许多高校展开，且不再局限于私立或精英高校，众多公立高校和社区学院也相继开展荣誉教育，通过设立荣誉项目或建立荣誉学院，不仅在荣誉学生的培养规模上取得了较大成就，而且通过设立专门机构等方式逐步推进组织的制度化管理。如今，美国荣誉教育已向各级教育体系纵向延伸，并逐渐实现“大众”体系与“精英”体系之间的横向贯通。[7]

在实施规模上，美国荣誉教育在20世纪80年代后进入快速发展期，仅在1980—1989年，NCHC的会员高校数从214所增长到535所[8]。截至目前，NCHC拥有近900名会员高校，其中还有墨西哥、荷兰、新加坡等国家的高校。[9]根据NCHC相关统计数据，除营利性院校、仅有研究生院的院校和提供特殊课程的院校之外，2016年全美2550所普通高校中有1503所高校在全部学院内均实施荣誉教育，共计设立182个荣誉学院、1321个荣誉项目；设立荣誉项目的公立高校占50%，私立高校占38%；设立荣誉学院的公立高校占10%，私立高校占2%。[10]

在高校类型上，随着荣誉教育优势的日益凸显，不同类型高校陆续效仿斯沃斯莫尔学院，开始探索实施荣誉教育。一类是州立大学。1930年，科罗拉多大学最早在文理学院进行荣誉教育的尝试，开创了美国州立大学荣誉教育的先河。该校哲学系教授约瑟夫·科恩致信美国教育基金促进会论证州立大学开展荣誉教育的必要性，并请求给予更多的经费支持。洛克菲勒基金会于1956年资助科罗拉多大学2.8万美元以扩大其荣誉教育实施规模，同时要求该校帮助其他州立大学推进荣誉教育的实施。[11]另一类是社区学院和两年制大学。在追求社会公平与教育事业发展的背景下，1981年，两年制荣誉项目委员会（Two-Year Honors Program Committee）成立，旨在促进社区学院和两年制大学荣誉教育的发展。同时期，NCHC也提出要加快发展社区学院，为社区学院中的优秀学生提供平等的教育机会，满足他们追求卓越的学习需求，提升学生在就业和转学等方面的成功率，增强其竞争优势。[12]

在组织管理上，设立专门的荣誉教育委员会以推广和研究荣誉教育。1957年11所州立大学成立校际卓越学生委员会（Inter-University Committee on the Superior Student，ICSS），在第一次全国荣誉教育会议中提出了“完整荣誉项目的16个主要特征”，以期为各高校开展荣誉教育形成目标共识、提供专业指导。ICSS的成立表明美国荣誉教育正式迈入组织化阶段。1965年，ICSS被NCHC替代，其功能设置更加完善，机构组织也更加制度化。这两个专为荣誉教育设置的组织都承担着为高等教育机构提供信息交流平台的职责，同时还创办了专门的刊物，定期召开会议，开展教育评估等。

三、马萨诸塞州高等教育及其公立高校

荣誉教育组织网络的发展概述

马萨诸塞州是美国在独立后最初设置的13个州之一，于1788年被美国宪法认可为“马萨诸塞联邦”（Commonwealth of Massachusetts）。马萨诸塞州学术力量强大，教育与创新能力在国际上也颇具盛名。2022年，财经网站“沃利特哈博”（WalletHub）的评估结果显示，在各州居民受教育程度和教育质量的排名中，马萨诸塞州位列全美第一，其学士、硕士和博士学位获得者的比例也均为全美最高[13]；在人力资本与创新性等22个指标上，该州的创新指数位列全美第二，其顶尖名校在培养高素质人才上发挥着极为重要的作用[14]。马萨诸塞州拥有私立和公立两大高等教育体系，私立院校包括哈佛大学、麻省理工学院、东北大学等，公立院校发展历史悠久。除规模较小的职业技术院校外，目前共有29所公立高校，包括9所州立大学、15所社区学院和马萨诸塞大学系统的5所分校⑤。[15]其中，马萨诸塞大学系统的办学历史可追溯到1863年建立的赠地学院——马萨诸塞州农业学院，1947年学校更名为马萨诸塞大学，如今已经发展成为拥有4所综合性分校和1所医学院分校的公立大学系统。马萨诸塞大学阿默斯特分校（以下简称阿默斯特分校）作为该公立大学系统的旗舰高校，是美国历史最悠久、最负盛誉的公立大学之一。

1997年6月，在马萨诸塞州高等教育委员会的指导下，阿默斯特分校建立了该州第一所独立的荣誉学院，最初名为联邦学院（Commonwealth College），后更名为联邦荣誉学院。选择在阿默斯特分校建立联邦荣誉学院，源于两方面原因。一是该校具有强劲的科学研究水平。根据美国卡内基高等教育机构分类，阿默斯特分校被归类为国家一级研究型大学。[16]该校在2023年的各大世界排名中均取得了不俗的成绩，如在《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的世界大学排名中位列第160位[17]，在全美顶尖公立大学中位列第26位[18]。二是根植于该校历史悠久的荣誉教育。该校最早的荣誉教育可追溯到1894年收录于图书馆的23篇本科生荣誉学位论文[19]，但由于彼时的荣誉教育缺乏系统规划，荣誉课程数量和申请的学生数量都相对较少。随着大学的转型与发展，阿默斯特分校从最初的传统型赠地学院逐步转变为研究型大学，学校的荣誉项目逐步增多，为建立更大规模、更具特色的荣誉学院奠定了重要基础。

阿默斯特分校建立联邦荣誉学院，并由此构建了全美第一个州域内公立高校体系的荣誉教育组织网络。如今，马萨诸塞州已有25所公立高校（含社区学院）加入联邦荣誉项目，主要包括联邦荣誉学院、荣誉学院和荣誉项目三种组织形式（见图1）[20]。不难发现，联邦荣誉学院和荣誉学院以“学院制”为组织载体，由于培养规模较大、生源质量和学生学业追求更高，主要设立在研究型公立大学；荣誉项目以“项目制”为组织载体，由于培养规模较小、学生以转学继续深造为主要目标，主要设立在非研究型的州立大学、文理学院和社区学院等公立院校。由此，马萨诸塞州形成了州域公立高校荣誉教育组织网络的组织特色。

四、马萨诸塞州公立高校

荣誉教育组织网络的运行机制

马萨诸塞州域公立高校荣誉教育组织网络具有完善的治理架构、严格的准入审批和动态评估机制，以及完备的考察程序及标准体系。

（一）治理架构

在马萨诸塞州域公立高校荣誉教育组织网络中，负责联邦荣誉项目审核、批准和决策的主体是联邦荣誉理事会（Commonwealth Honors Council）和联邦荣誉理事会执行委员会（Commonwealth Honors Council Executive Committee，以下简称执行委员会），二者在协调利益相关者的权利行使和利益分配等方面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见图2）。

联邦荣誉理事会的主要职责是对联邦荣誉项目的运行进行宏观规划和决策。理事会主席每年从理事会成员中选举产生，承担组织召开会议、任命执行委员会成员、协助项目审查等职责。根据公立高校类型，理事会下设各小组委员会，对不同类型高校的荣誉教育项目进行针对性治理。此外，阿默斯特分校联邦荣誉学院作为联邦荣誉项目的重点实施与协调单位，在项目的治理与发展上也发挥着重要作用，如学院院长需协助推动理事会有效运行。理事会全体会议就联邦荣誉项目的相关问题展开讨论。为体现决策过程的民主性，州内公立高校选出的荣誉学生代表作为学生顾问委员会成员也会参加联邦荣誉理事会的会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