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大学联盟:建立、运作与成效评价
作者: 李敏 郝人缘 林成华
摘 要:全球化的深入发展加速各类资源在全球范围内的流动调配,全球性挑战的出现需要高等教育领域通力合作贡献解决方案。作为一种高等教育领域的组织制度创新模式,国际大学联盟已然成为大学获取优质资源、参与全球治理的重要平台。当前在全球范围内存在多个目标多元、形式各异的国际大学联盟。文章基于战略联盟理论,对国际大学联盟的发起建立、初步形成和管理治理全过程进行深入分析,明确其建立动因、常见类型、组织体制和运作机制,并从人才培养、科学研究和社会服务三个维度评价国际大学联盟的成效。
关键词:国际大学联盟 战略联盟 组织体制 运作机制 成效
伴随着世界多极化、经济全球化与文化多样性的深入发展,各类资源加速流动汇聚,人员的全球流动也愈加频繁,国与国之间的资源竞争愈加剧烈,大学之间的优质高等教育资源和高等教育市场竞争在所难免。正如伯顿·克拉克(Burton Clark)所说,随着高等教育的全球扩张,大学所拥有的资源越来越受限制,而被社会寄予的期望却越来越高,甚至出现“需求超载”的现象[1]。面临愈加激烈的全球竞争,越来越多的大学选择参与或发起建立国际大学联盟,通过发挥各自比较优势、开展国际交流合作,实现资源共享、优势互补。鉴于发起和参与国际大学联盟的相关实践正在全球范围内如火如荼地开展,有必要深入探究国际大学联盟的建立动因、类型模式、管理机制等,从而搭建较为完善的理论框架,为具体实践提供参考。
一、研究基础
国际大学联盟由来自不同国家或地区的三个及以上的大学围绕共同目标,通过签订协议并制定章程规则,围绕大学的核心功能开展国际合作,是一种资源共享、风险共担、优势互补的松散型网络组织。
(一)发展现状
据不完全统计,当前在全球范围内存在上百个国际大学联盟,成员来自各大洲,合作内容涉及关乎全球发展和人类福祉的多元领域(见表1)。近百年来,国际大学联盟逐渐进入高速发展的轨道:数量由少到多,2000年之前国际大学联盟主要出现在高等教育实力较强区域,2000年以后伴随着高等教育国际化进程的加快,国际大学联盟如雨后春笋般在全球各地纷纷涌现;类型由单一到多元,最初成立的多为地缘关系较近、交流较为便利的区域型联盟,之后伴随着经济全球化的发展,大学合作逐渐跨越地域疆界并带动一批全球型联盟的兴起。由于联盟目标不一,大学在选择联盟类型时也呈现出多样化的倾向。国际大学联盟成立后,通过汇聚各方资源、搭建交流平台、发挥聚集效应,在全球教育治理、人才联合培养、重大科研攻关等方面产生了积极影响。
(二)理论视角
高等教育在走向全球化和市场化的同时,大学的属性与功能也在悄然发生变化:其经济与企业属性逐渐明晰,技术创新与效益增收功能日渐凸显。大学与企业逐渐呈现出组织同型性:这两类组织围绕共同目标,发挥成员各自优势和组织集聚优势,开展全方位合作交流,从而实现共赢。高等教育机构在发展过程中会遇到竞争的激烈性、资源的稀缺性等与企业经营类似的问题。企业实践证明,构建战略联盟有利于获取更多资源、强化竞争优势,进而解决上述问题。大学借助企业战略联盟的组织运作模式创建国际大学联盟,有利于优化高等教育资源配置,提高大学国际竞争力。鉴于此,国际大学联盟的建构与实施可放在战略联盟视角下审视。
战略联盟是两个或两个以上有着同等经营实力的企业,为达到共同拥有市场、使用资源等目标,通过契约而结成的优势相长、风险共担、要素双向或多向流动的松散型网络组织[2]。结成战略联盟的企业在保持各自独立性的同时,秉持相互信任等契约精神,通过签署协议明确职权关系,开展联合行动,从而实现战略目标。
国外学者提出战略联盟循环框架并指出战略联盟循环包括三个阶段:一是联盟形成和合作伙伴选择,二是联盟治理和框架设计,三是联盟管理。也有学者提出较为完整的战略联盟分析框架(见图1)。根据该框架,不断变化的环境刺激企业建立战略联盟以应对共同的风险挑战。建立联盟的动机越强,联盟成员之间的相互依存度就越高、关系资本也越强。联盟动机概述了联盟的目标,而目标的实现离不开成员的共同努力,即成员之间的目标与任务存在相互依存关系。关系资本描述企业之间的沟通交流、相互信任和付出努力程度[3]。联盟动机越强的企业越愿意进行信息分享,付出行动努力,从而实现目标。成员之间的关系资本越强,包括目标实现程度和价值创造情况等在内的联盟绩效就越优。联盟内信任、承诺等无形资产越丰厚,成员之间的满意度越高,就越容易创造出优良绩效。[4]
有国内学者提出,战略联盟是组织间一种典型的联系方式。企业为弥补战略缺口、保持竞争优势而与其他企业组建战略联盟。为确保联盟目标的顺利实现,联盟应该由符合标准的成员组成且采取科学有效的治理模式。联盟能否存续取决于联盟成员对联盟绩效是否满意。在联盟运行时,联盟成员根据参与联盟的实际收益及时调整联盟治理关系以获取更优绩效。
结合国内外学者的核心观点和高等教育发展特点,可形成战略联盟视角下的国际大学联盟运作示意图(见图2)。从外部环境分析,政治、经济、社会等环境发生变化时,处于其中的大学也将调整发展策略以谋求在新环境下的生存发展。从内部需求分析,为获取优质资源、避免过度竞争,大学建立联盟以共享资源,实现优势互补。为确保共同目标的实现,联盟设立准入标准以保障联盟成员的精英性和优质性。鉴于共同目标和成员性质的差异性,国际大学联盟的类型不尽相同。科学有效的治理体系有利于联盟目标的实现和成员利益的维护,故国际大学联盟须建立清晰的组织结构并明确运作机制,从而确保联盟获得优良成效。
二、构建国际大学联盟的体制机制分析
(一)国际大学联盟建立的内外部动因
如上文所述,在外部动因和内部动因的共同作用下,独立的大学开始寻求合作机遇并结成国际大学联盟。
从内部动因分析,大学组建国际大学联盟是为了通过合作共享获取更多优质资源。在高等教育大众化阶段,人们接受高等教育的需求日趋多元化,而高等教育资源却是有限的。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没有组织可以完全自给自足,为取得生存所需且为外部所控制的资源,组织需要与外部组织互动联结[6]。大学发展需要学术、人力、财力资源等。由于资源存在异质性,不同大学所占据的资源不尽相同。为获取更多优质资源,大学通过建立联盟以搭建资源共享体系,实现资源共享、优势互补和错位竞争,缓解资源紧张问题。如中国、俄罗斯两国精英工科大学为建立统一的工科教育教学空间、开展资格互认和学分互换而建立中俄工科大学联盟;中国和西班牙的16所大学为整合教学资源、搭建交流平台,成立中国—西班牙大学联盟,为成员在教师引育、学生交流和科研合作等方面提供机会。
从外部动因分析,伴随着经济全球化的发展,高等教育驶向市场化阶段,越来越多的大学参与全球人才资源和智力资本争夺。与此同时,以跨国企业为代表的全球经济组织对国际化人才的迫切需求促使高等教育国际化程度不断加深,跨国高等教育合作不断涌现。鉴于此,组建国际大学联盟被视为应对新型人才需求、抢占高等教育市场的国际合作新模式。与此同时,气候变暖等问题的出现迫切需要全球高等教育联手解决人类共同面临的生存挑战,国际大学联盟成为大学积极推动全球治理的重要载体。如世界大学联盟(Worldwide Universities Network)旨在解决气候变化与食品安全、国际关系和跨文化理解、非传染病领域的公共卫生和高等教育改革等四大全球性挑战;全球科技大学联盟(Global Alliance of Technological Universities)由7所世界顶尖技术大学组成,旨在以科技合作解决全球社会问题,包括卫生保健、全球环境变化以及水和粮食供应等。国际大学联盟作为大学的代表,蕴含高等教育的公益性和高等学校的公共性,故其成立动因和使命目标往往超越服务大学成员发展而上升到增进人类社会福祉这一高度。
(二)国际大学联盟的类型
高等教育具有多样性。科学技术日新月异导致劳动力市场对人才的需求日趋多样化,终身学习不断发展致使人们的学习需求愈发多样化。为满足经济社会和学习者的多样化需求,高等教育呈现多样化的发展态势。因此,由高等学校组成的国际大学联盟也具有多样性特征。根据地理位置、准入条件和合作领域等不同的标准,国际大学联盟可分为不同的类型(见表2)。
首先,根据地理位置可分为双边、区域和全球型三类。双边型联盟成员来自两个国家或地区,在办学性质、学科领域等方面存在较高同质性。此类联盟多为政府意志的体现,通常致力于推动双方高校在特定领域的深度合作,如中俄工科大学联盟等。区域型联盟成员来自同一地理区域,在文化传统和社会风俗上具有亲缘性且在政治制度和经济水平上存在相似性,故有助于开展人员交流,共享教学资源。当前在欧洲、亚洲、美洲等皆存在该类联盟,如欧洲研究型大学联盟等。全球型联盟的成员来自世界各地。伴随着经济全球化、政治多极化和文化多元化发展,大学之间的合作交流逐渐从国家延伸到区域最后扩散到全球。作为该类国际大学联盟的典型代表,国际大学协会由来自六大洲120多个国家的近640余所大学组成。[7]
其次,根据准入条件可分为大众型和精英型两类。大众型联盟不对成员进行资格筛选,没有设立准入标准或准入标准较低,成员数量通常较多。以2015年成立的丝绸之路大学联盟为例。该联盟未设定严格准入门槛,鼓励“丝绸之路经济带”沿线大学的加入,已吸纳沿线38个国家和地区的150所高校[8]。精英型联盟设有严格的准入标准和评估体系,成员多来自高等教育顶层。该类联盟对现有成员的成效开展定期考评,对拟入会成员的资质进行严格把关。例如,北美大学协会为保证机构精英性,坚持严格的准入标准,由成员资格认定委员会实行邀请制而非申请制,发展百年成员仅从14个增加至62个。
最后,根据合作领域可分为综合型和专门型两类。综合型联盟在人才培养和科学研究等方面开展多领域合作,成员多为办学实力较强的综合性大学,如国际研究型大学联盟。该类联盟对大学之间的资源整合、文化交融具有重要意义,但其所涉及的领域较广、利益相关者较多,故在实践中存在一定问题[9]。专门型联盟的成员为实现某种共同利益、应对共同挑战而在特定领域开展合作。该类联盟合作领域明确且目标清晰,操作性更强、成效较显著。世界大学气候变化联盟致力于团结全球大学共同参与全球气候治理,在气候相关技术、经济和政策等方面开展联合研究,带动更多气候行动。
(三)国际大学联盟的规范化组织体制
作为一种新型高等教育组织形态,大学联盟的成功运转离不开规范化、制度化的组织体制[10],其决策规划、计划实施、运营维护和评估监督等需要专门的组织机构和规章制度保障。健全的组织体制是大学联盟践行使命、履行职能的基础保障,是联盟发挥整体效能的前提条件。国际大学联盟组织体制如表3所示。
联盟成员大学校长组成最高决策机构,对联盟内事务行使表决权。该机构通常被命名为理事会、董事会、全体成员大会等,由一名主席和多名委员组成,其中主席由成员校长轮值,委员由成员校长担任。最高决策机构负责订立内部契约、审议修订内部章程、制定决议计划、讨论重大决策事项、审批年度预决算以及核准入会退会申请等。起草联盟章程是最高决策机构的首要任务之一。联盟章程是联盟的纲领性文件,明确了联盟的使命目标、制度架构、准入退出以及成员大学的权利义务、职责分工等。例如,世界大学联盟的成员董事会由成员大学的校长和副校长组成,负责确定联盟的战略方向、愿景使命、价值文化等,并引领联盟成为全球一流的高等教育国际组织。
国际大学联盟的最高管理机构由最高决策机构选取,通常被命名为管理委员会、行政或执行委员会,由成员大学现任或前任校长组成。联盟设有轮值主席,由联盟的最高决策机构选举产生或由联盟的最高管理机构聘任产生。在轮值主席的领导下,最高管理机构在遵循联盟章程的基础上,管理国际大学联盟,制定具体行动计划,实施相关决议决定,监督各项工作进展。例如,国际大学协会的执行委员会由20位成员大学代表组成,每年定期见面以确保各项决策的顺利实施,组建工作小组践行联盟计划,同时指导秘书处的相关工作。
鉴于最高决策机构和最高管理机构的组成人员为成员大学的高层领导,其组织运作方式常为年度会议等形式,且最高决策管理机构需定期换届,国际大学联盟因此设立常设机构。如北美大学协会设立华盛顿办公室,负责日常行政运转,争取资源支持并统筹协调主体管理部门与协会内外部利益相关者的联系[11];欧洲大学协会设立秘书处,负责联盟综合管理、科研创新、财务管理、政策研究和对外联络办公室等[12]。上述秘书处和办公室作为最高管理机构的有益补充,在国际大学联盟的稳定运营方面发挥重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