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学“ 特种兵”王欢：自然蕴含着纯粹的教育力量

冬虫夏草，究竟是虫还是草？

无花果，到底有没有花？

你能否想象，兰花能以假乱真，“欺骗”昆虫？

你又是否知道，茄子、土豆、青椒看似毫不相干，其实是“一奶同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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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津自然博物馆里，策展人王欢经常为孩子们讲解植物学的冷知识，引导他们探究自然的神奇奥秘。在王欢眼中，策展人还有另一重身份，那便是教师。只是与传统课堂不同，王欢的课开在博物馆里、蕴含在展里，策展过程就好比书写教案，展览内容则是她的讲义。王欢时常思考如何在庞大的植物学体系中寻找与孩子的共鸣、如何把冷僻的词汇描绘得通俗易懂，她希望通过展览能让孩子回归自然，在自然中感知鸟语花香的美好、理解天地的广阔、培养坚毅的品格，而这些都是大自然中最纯粹的生命力量。

用尽365个日夜，筹划一场本草展

从“本草 健康”主题展开幕之后，天津自然博物馆的三楼展厅时常门庭若市，尤其到了周末，更成了孩子们的乐园。“最好的教育是实践，最美的体验是探索”，在王欢看来，孩子们到自然博物馆本身就是一件快乐的事，博物馆里陈列着多种多样的动植物标本，能够满足孩子们的好奇心和探索欲。作为策展人，王欢希望能利用好天时地利的条件，因材施教，让展览尽可能多地放大孩子们的快乐，让孩子们乐于参与、快乐学习。

王欢特别选取了一些有趣味、有争议的药材放在展区，比如分不清是虫是草的冬虫夏草、根本不生长在西藏的藏红花。一些人从字面意思认为，冬虫夏草冬天是虫、夏天是草，实际上并非如此——它是一种真菌寄生在蛾虫身上长出菌丝的结合体。在青海、西藏地区，一些蝙蝠蛾的幼虫容易被虫草真菌所感染，神奇的是，感染后的蝙蝠蛾幼虫就会失去“自我”，被真菌操纵大脑，幼虫基本上都会在爬到离地面两三厘米的地方时死去，逐渐变成僵虫，虫草菌彻底腐蚀虫体内脏器官，最终成为虫草结合体，也就是我们日常见到的冬虫夏草。究竟为何虫草真菌有这般“精准”的控制力，目前还是科学家尚未破解的研究课题。

类似生动有趣的例子在展览中还有不少，金银花、枇杷、紫苏……许多标本其实都是隐藏在生活中的极具药用价值的本草，还有山药、茯苓这类对应二十四节气适合食用的药食同源的药材。王欢觉得，主题紧密结合生活，孩子们才容易感兴趣，更容易听得懂、记得住。当然，动手体验也是调动孩子参与积极性的好方法。王欢专门在展厅内布置了17种中药炮制的实景体验方式，孩子们直接换上药童的服装，在药房中抓药，拉开抽屉配药，拿起铜秤称药，还可以手搓大山楂丸、碾磨草药、制作香囊。全套流程跟下来，王欢发现，孩子们很快就能记住这些中药名称，而且连药效也能说出一二。

经过几个月的展示，“本草 健康”主题展人气不减，观展人数突破上百万人次，大家对展览形式津津乐道。而成功背后，源于王欢为展览下足了功夫。作为首次独立主持策划的展览，主题获批后，王欢用了整整365天的时间来策展筹备，一年的时间里，有一多半都是在加班中反复推敲的。“给孩子们展示草本，激发兴趣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拿出有分量的‘真东西’，串联的内容要有文化底蕴。”王欢坦言，过去一年的确过得颇为艰难，展览的“既要”“又要”，着实难为了她。

王欢本科和研究生学习的都是植物学，并非中药学，虽然有本草知识的储备，但对于中药学的发展历史、中药中的文化内涵，都需要准确核实、反复核对。王欢查阅得知，很多中药的命名受到中华传统文化的深刻影响，比如“豆蔻年华”一词最早的典故出自杜牧的《赠别诗二首之一》，后来人们常以豆蔻年华指代十三四岁的少女。这里的“豆蔻”并非香料中的“肉豆蔻”，而指的是草豆蔻。因其植物花序在农历二月时候抽苔，白中透粉，甚是可爱，正如少女充满朝气。再比如唐代诗人王维在诗句中写道“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茱萸”就是可以入药的植物。它的叶片有香气，果实成熟后呈红色椭圆形，具有温经散寒、祛风除湿等功效。“遍插茱萸”其实指的就是古人在重阳节佩戴茱萸的习俗，蕴藏着吉祥长寿的美意。

“本草一词，最早见于《汉书》。”从“神农尝百草”时期，文字记载中就出现了中药的身影，《诗经》里的本草融合了国人浪漫的想象，到了明代，李时珍的《本草纲目》更堪称本草巨著。而当下的生活里，小到装饰环境，大到治病防疫，本草同样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探根寻源的过程里，王欢被本草深厚的文化魅力所吸引：本草就像一颗宝石，镶嵌在中华文明漫长的发展图谱中，散发的光芒虽不耀眼，却经久不息，值得被更多孩子所发掘和领悟。这些关联被王欢放进各个环节设计的巧思中，也让整场展览更凸显厚重感。王欢用365个日夜，让本草展内外兼修，为她在博物馆的“教师”生涯交出了第一份满意的答卷。

本以为去了植物乐园，却被迫变身“特种兵”

研究生期间，王欢就读于西南林业大学。第一次跟随导师、同学去野外调研，心情激动又雀跃。清晨蒙蒙亮，空气里夹带着西双版纳湿润的气息，王欢与几位同学坐上汽车，跟随导师前往热带雨林深处。微光、清风还有优美的自然风光，让王欢一路上心驰神往，恨不得赶快下车，奔向属于他们的植物“王国”。结果，抵达森林集合处的那一刻，王欢就傻了眼：本以为是一场“旅行”，没成想，从另一辆车上走下来的男子竟然背着枪——原来，是随行的护林员。王欢这才意识到，他们此行不是来“玩”的，他们即将踏入生活着飞虫与野兽的森林深处。实际上，导师特别选在了野象迁徙“出国游”的时候组织考察，以避免遇到野象袭击，但谁也不敢保证，里面没有熊或者其他动物出没。

“来都来了，害怕有什么用？既然喜欢植物，那就要敢于冒险。”王欢鼓舞着自己，跟随团队迈开了脚步。很快，云彩跑丢了、温度上升了，阳光刺透茂密的森林，让热带雨林充分释放着“热”情，王欢觉得太过闷热了，只好把防晒外衣脱掉，一边拍照、一边记录植物。没想到，王欢和同伴中招了。“我的同学被蚂蟥咬住了腿，流了不少血。而我被蜱虫叮咬了胳膊，发起了高烧，经过安置和处理很快退了烧，身体没有大碍。”王欢说，被蜱虫咬伤后，严重的话会患上脑膜炎，自己还算幸运。

在王欢眼中，野外考察就是要面对恶劣的自然条件和突发状况，不管男生女生，只要是从事植物研究必须具备冒险精神，像“特种兵”一样，用无坚不摧的精神鼓励自己，才能在遇到困难时临危不惧。在云南省大理白族自治州弥渡县参加全国第四次中药普查时，王欢清楚地记得那里的山路十分崎岖，开车进山需要丰富的驾驶经验。他们去的那天，汽车抛锚坏在了半道，这时候，王欢冷静处理积极应付，和同伴一起蹚水推车，修好车后重新启程，圆满完成了普查任务。

这样的突发状况对于王欢和她的同学而言已经是“家常便饭”，甚至短暂被困森林的糟糕情况也曾出现，但自然的考验阻挡不住他们的热情。生动且充满活力的大自然，拥有迷人的吸引力和独特的治愈力。鸟儿鸣叫、小溪流淌、树叶飘落……自然的和谐旋律，让人放松身心，在平静中去发现自然的美丽。回首过往的考察经历，王欢被大自然的力量深深吸引：她把热带雨林视为探索植物的绝佳场所，只要能克服蚊虫叮咬、不惧怕野兽突袭，那么自然就会向你敞开怀抱，为你展示成百上千种植物，让你有机会走进别样的天地。这样的自然养分，是书斋里的学习无法完全触达的；这样的自然历练，对人生的前行也大有裨益。

热爱自然，不妨先到菜市场去转转

王欢虽是“85”后，但已经与植物“交往”了30余年。从有记忆开始，王欢就迷恋上了爷爷奶奶家一楼小院里的花花草草。鸡冠花、美人蕉、枣树、石榴树、梧桐树……或许是天然的热爱，每一种都让王欢流连忘返。依托于家中“后花园”的优势，一有机会她就跟着爷爷一起修剪树木、栽种花草。依稀记得自己有一次被蜜蜂蜇伤，就是邻居奶奶从路边拔了马齿苋，弄碎了敷到她的伤口处，止痛效果立竿见影。这些经历促使王欢对植物产生了更强的探索欲和求知欲。

在同龄人还喜欢看动画片的时候，王欢就有了另一个“特别的”爱好——逛菜市场。在云南读书时，王欢一有空闲就到当地的菜市场去“结识”蔬菜。“菜市场摊位里光蔬菜就不下二三十种，还有不少水果，如果在孩子小时候经常带他去逛一逛，很快他便能记住他爱吃的那几种，就可能会追问很多‘为什么’。”把逛菜市场视为爱好并乐此不疲，已经成为王欢辅助研究植物的特殊方式。王欢喜欢透过蔬菜摊位去熟知一个地方的风土人情、口味偏好，从专业的植物学“吃客”的角度去看待人间烟火。如同一场甜蜜的爱恋，王欢对蔬菜水果有着天生的好感，蔬菜水果给王欢展示了书本以外全部的真实：植物的根、茎、叶在摊位上有了温度，在秤砣间有了分量，在王欢心中有了烟火气，它们不再是书本上冷冰冰的文字，也不再是大棚里刚出的新芽，它们代表着成熟与收获，让人倍感生活的美好。

她希望把这份对生活的热爱传递给孩子们。在天津自然博物馆的官网上，从孩子们那里征集的五花八门的提问被罗列开来，并附上了王欢的回答，撰写成《水果日历》发表，包含了许多容易被忽略的知识盲区。比如草莓，很多人未必知道，其果实部分是红色外表上那一粒粒“小芝麻”，我们常吃的红色部分其实是草莓生长的膨大的花托。这类话题设计成了趣味答题游戏，在展览或活动时讲给孩子们听，再进行“一站到底”的竞赛答题。

“答题也好，去菜市场也好，这些都是方式方法，如果家长发现孩子喜爱自然，那就为他们创造条件，带他们去感受自然。”王欢说，孩子们是天生的观察家，如果孩子喜欢自然、热爱植物，最简单的启蒙方式就是带孩子去公园、去旅游。孩子们可以透过树叶的色彩变化去感受四季，可以走访天南海北去认识自然。从身边的树木花草开始，收集种子、树叶，做植物标本、完成几次播种，自然的美好就会拓印在童年的记忆里。大自然是生命的摇篮，人类对于大自然的亲近是天生的，置身其间，孩子们就能放下电子产品，去观察、思考，体会世界的变幻与多姿。尽管途中或遇狂风暴雨，或有湍流旋涡，但经过自然的考验，孩子们能逐渐学会正视压力，勇于战胜困难。

正如全能教育法的开拓者卡尔·威特写道的：“其实只要有心，自然界的一草一木都可以随时成为教育的素材，自然界诞生的一切都可以成为孩子认识与注意的对象。世界再没有比大自然更好的教师了，它能给人无穷无尽的知识。”

植物冷知识

西红花又叫藏红花，它的原产地并不是西藏，而是欧洲南部至伊朗，西藏没有它的自然分布。为什么叫藏红花？据说最早由波斯传入印度，经印度传入西藏最后进入内陆，人们误以为产自西藏，因而将之命名为“藏红花”。

十分狡猾的植物——角蜂眉兰。角蜂眉兰外形上能伪装成雌性胡蜂，还能分泌出类似雌性角蜂性激素的物质来吸引雄蜂，雄蜂就会信以为真。于是，角蜂眉兰依靠雄蜂完成了传粉。

无花果实际上有花。无花果是隐花的植物，它的花在果实内部。无花果可以依靠榕小蜂来授粉，而且每一个无花果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那只榕小蜂，就像一把钥匙对应一个锁，这也是植物与动物之间的神奇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