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教研员思维打造“梦想试验田”

目前，很多学前教研员是由园长兼任的，这可能既有弊又有利。一方面，园长工作繁忙，多重身份有时让人难以两全；另一方面，担任教研员的园长往往在专业方面相对出色，宝贵的经验对于区域幼儿园发展具有重要作用。如何将实践需求与政策导向连接起来？怎样用自己的专业判断引导区域学前教育优质发展？深圳市龙华区教育科学研究院学前教研员、深圳市龙华区教科院幼教集团总园长甘露用她的角色经历做出了回答。我们走近她，聆听她提升自我的同时释放能量，充分扮演好区域教育“风向标”角色的故事——

站在别样位置审视儿童的生活和学习环境。作为学前教育领域变革与发展的重要力量，教研员就是用行动推动理想落地的人，也是周旋于几方中间角色、只为改善整体教育质量的人。

2017年，身为园长的我有了新角色——深圳市龙华区的首任学前教研员。当我做了专职教研员之后，却感觉离开了幼儿园，离开了孩子，梦想无处安放。恰在此时，一个契机出现了。当时龙华区的公办幼儿园数量只有3所，领导希望我能够发挥名园长的作用，而我也希望能用教研员的思维打造一处“梦想试验田”，于是在新的使命和责任面前，我成为一名兼任教研员的园长。

我经历了10年园长岗位、5年教研员岗位、4年两者兼任的岗位，对教研员和园长这两个角色都有一些职业体会。作为幼儿园的“一把手”，园长有系统思考的能力和行政管理经验，能促使幼儿园健康有序发展。教研员则需要有一种宏大的儿童观、教育观和价值观，能站在更专业的角度关注儿童的发展，有选择、接地气地推进一些有价值的事情。但无论是园长还是教研员，大家对他们的期待其实有一个共同点——专业。因此，当这两种角色的优势和特质叠加时，就能达到“1+1>2”的效果。

教研员应该具有全局思维，能捕捉到有价值的信息，守专业、做实事，在理论和实践之间架一座理解的桥。深圳是一座具有国际化气质的城市，所以学前教研有更多机会接触国际前沿理论。十几年前，我们就不搞评课赛课，而是聚焦学习环境创设。这和深圳市教育科学研究院原幼教教研员刘华老师的开拓与传承密不可分。我们为何当年选择聚焦学习环境创设呢？实际上，自2006年以后，深圳市幼儿园教师便不再有编制，因而很难吸引到高素质高学历的教师。在缺乏优秀师资的现实情况下，如何提升教学质量是摆在我们面前的棘手问题。

在刘华老师的带领下，我们重新梳理思路，从影响幼儿发展的学习环境、空间等因素出发，改善幼儿在园的学习质量。2010年，我们学习高瞻课程，按照书中的要求模仿、讨论、调整，然后在教室里摆出几个区域。但由于当时翻译过来的书籍资料很少，有的幼儿园不明白，所以很难改变“只有上课才是学习”的观念。而且教师的精力是有限的，我们没有办法期待教师既能上好集体课，又能解决所有环境中的问题。所以我们做出取舍：能不能让孩子先玩起来，和区域材料发生互动？然后再从观察入手，转变教师的观念，改变教师的教育行为。于是我们先把学习环境建设起来，逐渐摸索出适合自己的方法。在环境创设的过程中，我们也常常因幼儿的种种表现惊叹不已。如果创设足够的学习环境，再加上教师观察、支持到位，幼儿的发展是非常惊人的，他们可以完成多种不同的学习目标。环境创设好之后，再从观察和发展中培养教师的儿童观，由此产生了巨大的教育能量，也让我们更加坚定了走这条路的信心。

我们用10年解决了全市学习环境的问题，之后着手提升教师组织集体教学的能力。我们发现，如果教师缺少课程和教学理论，往往会从经验出发，很难设计一节有质量的集体教学活动。所以，我们在培训中引导教师用“课程和教学论”的理论演绎集体教学活动设计的逻辑，也介绍一些课程教学模式，从活动目标的分析到活动内容呈现；从师幼互动质量到活动过程的评价，引导教师走出过往经验，走向理论和实践相结合的教学设计。

近两年，马赛克方法在深圳的幼儿园很流行。它倡导的是把幼儿视作整个活动的参与者、合作者、研究者，而不是像过去一样教师站在自身的角度观察幼儿。这也契合了深圳学前教研的基本思路——尊重儿童，相信儿童的力量；以开放、多元的态度理解儿童，支持儿童，促进儿童的可持续发展。

用过程性评价促进园所发展。在担任园长教研员期间，我努力发挥好一线实践者和行政决策者之间的桥梁作用，用自己的价值判断引导区域学前教育规范、科学发展。作为政策的建议者，我们给出的建议是基于实践经验、观察、信息采集以及数据分析之上的，希望有依据的数据为行政决策者提供科学支持。例如，龙华南部地区幼儿园的学位非常紧张，为缓解压力，一段时间内，新建幼儿园大量涌现。可我们去一些幼儿园做质量监测的时候，发现有些幼儿园尚有空闲活动室，我们把这些信息反馈给主管部门，供他们参考，以便做出更合理的学位规划。

2023年，我们对49所幼儿园做完质量监测后，数据呈现出幼教集团的核心园和学区中心园教师幸福感最低，职业成就感也是最低的。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大家对学区中心园和集团核心园的期待很高，教师经常被教学以及其他非教学事务折腾、消耗，压力很大。这些信息提醒我们，对工作在“名声显赫”的幼儿园教师身心状态予以关注，我们也在报告中提出了改善这些现象的合理化建议。

幼儿园每年要接受各种各样的评估或者检查，如何给予幼儿园最专业的帮助，也是教研员要重点考虑的。原来使用的督导评估系统只是结果性评价，对大部分园长而言，很难承受“打分低”的结果。我们便思考：有没有一种方法能将结果前置，先帮幼儿园解决问题。我们借助《幼儿园学习环境量表》《班级互动评价系统》等学前教育质量评估工具，对龙华区学前教育质量的内容和水平进行了更加精准的评估，运用更加复杂的数学模型分析了不同学前教育质量与儿童发展之间的关系。通过观察、访谈以及数据分析等质性和量化相结合的研究方法，我们为每个监测的幼儿园出一份质量报告，给出合理的建议，并且一对一地解读。在质量监测的过程中，有时也会有其他发现。比如，有些3年教龄的年轻教师设计的数学和科学活动，比经验丰富的教师更好；有些年轻教师在师幼互动方面的分数远高于教龄更长的成熟教师。但是在一日生活环节的流畅性、区域材料的投放等方面，经验丰富的教师要表现得更优秀一些。对这些质量监测，我们不会给出任何分数或者等级评价，而是帮助园长梳理存在的问题，这比直接给他们评估的结果更能促进幼儿园的发展。

将细微事情落实到每一个场景中。学前教研员不仅要有行政工作的推进思路，还有专业方向引领的重要价值。新时代的教研员既要成为接地气的研究者，又要成为有思想的实践者，通过自己的能力和经验唤醒教师发展的主动性和内在的创造激情。

大部分教师理论层面薄弱。他们的经验往往丰富而宝贵，但写的文章只停留在经验层面，这些经验的独特性往往无法复制。这是因为教师自身的“理论盒子”里空空荡荡，我们就要帮助他们往里面“加料”。杜威主张“做中学”，我们也要循序渐进地用理论唤醒教师的经验。比如，有位教师的文章中谈到了关于对班级常规和自由的把控，这其实涉及自由和秩序之间如何平衡的问题，于是我引导她学习与儿童观相关的理论，帮助她更好地提炼和表达观点。还有的教师写正面管教相关的文章，我便鼓励她多学多看，并送给她《正面管教》一书，丰富她对于正面管教的理论知识。

在高速发展的时代，教师这一职业被赋予了更多的意义，他们承受的压力也越来越大。在今年的培训中，我们特别开设了教师心理健康课，让教师学会缓解心理压力的知识和方法。从教师关注自身心理健康开始，把经验迁移到儿童的教育场景中，引导儿童关注自己的情绪变化，识别情绪，懂得一些自我调适的方法。以往，幼儿园很少关注心理类绘本，我们就推荐相关书单，建议幼儿园购买，还建议在教室里设置一些情绪角和隐蔽角落，帮助幼儿舒缓情绪。

教研员不同于高校学者，他们应该是最理解一线教师的智者朋友，要和教学实践贴地而行，在微小中闪现点点星光。

2020年，龙华区有大量的民转公幼儿园，虽然改为“公办”，但其教学质量依然停留在原有水平。很多幼儿园没有自己的园本课程，园长的课程领导力也相对薄弱。如何更好地帮助园所树立正确的课程观，指导他们构建园本课程，是实现龙华区学前教育内涵发展的根本。园本课程的建设要回到根基——价值观层面来考虑，需要从教育起点树立“立德树人”的目标，实现幼儿全面和谐发展。宏大的目标落实到幼儿园教育中，就要演变成教育理念和实际做法，所以要在微观跟宏观之间建立一个通道。比如，对于有一定基础的幼儿园，为其提供顶层设计、框架搭建等指导，鼓励其创生自己的园本课程；对于课程基础稍弱的幼儿园，需要帮其把握课程的价值立场，并通过“一园一专家”计划对其深度指导。

中国特有的深入一线的教研员制度，让每个教研员有了布鲁纳“庶民教育家”的气质。当我们将这些细微的事情落实到每一个教育场景中，当我们流连在教学一线和教师共同呼吸时，我们连接成为一个互助的学习共同体。我能感受到自己的职业生命不断丰盈，对教育的理解不断深刻，也期盼着实现自身与区域教育的共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