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译英策略与方法（五）

任何语言的表述都有一个顺序，所谓话是一句一句地说，意思一个一个地讲。因此，在中译英的过程中，经常需要考虑的有两个问题，一是每句话动意的表达，二是句和句以及短语和短语之间的衔接。大量使用动词是中文的一个特点，每个动意一般都使用动词表示，而且动词也承担意思衔接的功能。总的来说，中文动词使用的频率高于英文。

例如：Welcome to my talk.

英文只有一个动词welcome，但翻译到中文，必须用两个动词才能表达：欢迎各位听我的讲座。

又如：He led a delegation to the high-level forum held in London.

他率领一个代表团出席了在伦敦举行的高层论坛。

从结构上看，这两个英文句子与中文翻译的顺序是一致的。从语义上来看，每个句子都有两层意思。中文的这种结构是常见的兼语句，也就是说，句子是由动宾短语套接主谓短语构成的。例如，“欢迎各位”是一个动宾结构，但宾语“各位”又是“听讲座”的主语。一般来说，中英文主干结构动词使用的方式是比较相像的，如上面的“欢迎”和“率领”，但是随着意思进一步展开和延伸，也就是第二层意思出现的时候，其表述方式便出现差别。中文需要采用动词手段表示延伸的意思，而且动词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使用都不受词形的限制，只要摆放在适当的位置上即可。而英文的表述则比较灵活，可以使用动词不定式、动名词或者介词及其他非动词形式。

中英文在动词使用方面的这一差别是造成翻译问题的一个主要来源，在翻译中文的兼语句的时候，常常在处理第二个动词的时候出现问题。很多情况下，对第二个动词的处理可以使用英文的动词不定式，这是在形式上与中文动词最相像的结构。

例如：我要求他这个周末把报告写出来。

I’ve asked him to complete his report this weekend.

这两句话在结构上高度吻合，英文使用动词不定式很恰当也很方便地表述了中文的第二个动词。但是，源语干扰产生的问题也常常出现在这里。因为英文的不定式与中文动词非常相似，因此在处理这种结构的时候，中文为母语的译者往往也会受到一点干扰，不由自主地使用不定式，从而使不定式的使用频率过高。很多情况下是正确的，但不少情况下也会出现错误。原因就是，虽然中文表达第二个动意较多地使用动词，但英文的结构灵活多样，第二层意思如何处理，往往跟前面使用的动词有固定搭配。动词词组的搭配（collocation）是我们学习英文中比较棘手但也必须熟练掌握的一个方面。

例如：我们支持他们降低成本、提高效率。

这句话显然就不能简单地使用不定式：We support them to cut costs and improve efficiency. 原因是动词support后面的正确搭配形式是support someone in （for） something或support someone in （for） doing something，而不是support someone to do something。因此需要调整一下：We support them in their efforts to cut costs and improve efficiency.

当然，这句话的翻译不仅仅限于这一种方式，英语语法有一定基本功的译者对这样的问题还是能够从容应对的。但总的来说，如何处理连动句和兼语句里面的第二个动词，这是汉英翻译中一个非常具体的挑战，也就是能否摆脱中文动词形式的干扰，而使用符合英文表达习惯、比较灵活的结构。

我们来看看中文两个动词连在一起使用的时候，第二个动词的处理都有哪些比较灵活的方式。

例1：主任批准项目资金增加500万元，以支付员工的加班费及其他零散开支。

The director has approved an additional 5 million yuan in project funding， to pay for overtime and miscellaneous expenses.

这里的第二个动词“增加”通过形容词additional表述。

例2：我们期望这两个组能够增加交流、加强合作。

We look forward to increased exchanges and cooperation between the two groups.

这里采用过去分词作为形容词的increased来表述后面的两个动词“增加”和“加强”。

例3：我们想邀请他参加我们明年的年会。

We would like to invite him to our annual meeting next year.

这里的第二个动词“参加”，用介词to表示。

例4：孩子们经常去体育馆上课或参加一些活动。

The kids often go to the gym for class or activities.

这句话后面的动词“上课”和“参加”，使用介词to就可以表示清楚。

通过这些例句可以看出，中英文处理第二个动意的时候采用的方式常常是不一样的。中文基本上使用动词，而英文使用动词形式，但也常常使用非动词形式。如果受到源语的影响，对中文的动词都对应地翻译为英文的动词形式，会造成英文臃肿，甚至出现语法错误。

对中文的这一类句子结构进一步分析，可以看出来，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即意群之间的衔接。中文只要使用动词，意思即可往下延伸，但英文则要考虑适当的衔接手段，有时用动词形式，有时用非动词形式。如上面的例3和例4，句子的第二层意思简单地使用介词就说清楚了，不需要把中文的动词对应地翻译出来。因此，英语学习者和译者对英语一句话里面意思的延伸衔接手段需要格外注意。刚刚开始学习英文的学生常常有这样的感觉，一句话说到半截，再往下说好像就卡住了，很多情况下就是因为在结构上不知如何处理。对句和句以及短语和短语之间的衔接手段多加了解和掌握，可以提高语言表述的灵活性，也可以提高英语的语感。

意群之间的衔接，除了词汇手段外，句子结构也是一种方法。

例如：我感谢我的家人和朋友这些年来一直非常支持我所做的减贫工作。

如果利用词汇手段，自然可以用thank someone for something或thank someone for doing something这样的搭配，但是采用结构手段，可以这样译：I want to thank my family and friends who have always been very supportive all these years of the work I have done in poverty reduction.

这里的方法是，第一个意群先对家人和朋友表示了感谢，后面用一个定语从句说明家人和朋友都做了什么，从语义的角度来说，也比较确切地表示了原文的意思。

又如：董事会的决定将极大地支持我们实施西北市场开发的战略。

The decision by the Board will be a tremendous support to us as we implement our strategy for market development in the northwest region.

这里采用同样的方法，第一个意群意思表达清楚之后，第二层意思采用一个状语从句的方式表述。这种处理方式在形式上与原文结构有所偏离，但在语义上达到了一致。

动宾词组套一个主谓结构，宾语又可以作主谓结构的主语，形式上虽然如此，但在翻译的时候还是要考虑英文的语气和逻辑。

例如：我们要推动大会通过一项关于气候变化的决议。

“大会”是宾语，也是后面句子的主语，我们完全可以按照顺序翻译为：We will push the conference to adopt a resolution on climate change. 但是从语气上来看，这样翻译似乎有点强势，似乎这个事情遇到了阻力，需要对会议push一下。实际上这里可以把“大会通过一项关于气候变化的决议”看作一个整体、一件事情，我们要推动的是一件事情，而不是直接要去push the conference。因此，可以调整一下：We will push for the adoption by the conference of a resolution on climate change.

最后我们再看一个经常出现的句子：

我很高兴推荐李建国同学申请贵校计算机科学专业。

在一些英文推荐信中可以看到与这句话非常对应的翻译：

I am pleased to recommend Mr. Li Jianguo to apply for your program in computer science.

显然，这是与中文结构形式高度一致的翻译。我们首先试图对中文作一个正确的理解。中文这句话的意思并不是推荐李同学去申请，因为仅就申请学校这件事，任何人都可以申请，并不是需要别人推荐才能申请。但在申请的同时，需要有人推荐，说明申请人的资格、能力和人品，所以这里的意思应该是为李同学的申请提出推荐。我们再看看这句话的翻译，其中有两个方面的问题。第一是关于recommend这个词的用法，其基本形式是recommend something/someone to something/someone，或者是 recommend that someone do something。因此，recommend someone to do something在语法上是错误的。但它的结构与中文“推荐某人做某事”一模一样，因此，中文是母语的译者有时会出现这样的错误。第二，recommend可以表达的基本意思有两个：一个是推荐，即to suggest that someone or something would be good or suitable for a particular job or purpose;另一个是建议，to advise someone to do something。

如果使用其“推荐”的意思，在用法上则是recommend加名词，后面不能使用不定式：I am pleased to recommend Mr. Li Jianguo to your program in computer science.中文句中的“申请”，在英文中就通过介词to表达了。

如果使用recommend that someone do sth.，就是建议的意思，这样会和中文原文的意思出现偏差：I am pleased to recommend that Mr. Li Jianguo apply for your program in computer science.这里的意思就成了“我建议李建国同学申请贵校计算机专业”，而不是“推荐”。

这些问题看似属于微观层面的具体翻译方法，但却体现了一种系统的认知挑战。所谓建立正确的翻译认知方法，并不是学习几个抽象的概念、掌握几个学术术语就能解决的，而是要对中英两种语言进行系统、全面、透彻的比较，真正了解两种不同语言文化表述的习惯，从最基本的语言现象中找出规律、形成规范，再用来指导翻译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