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解读中的概括与铺展思维
作者: 刘高明 陈剑泉关键词 理解 文本意图 概括思维 铺展思维
理解文本意图离不开概括思维和铺展思维。在阅读理解阶段,读者凭借联想触发,从语表层深入到意蕴层,既经历语段抽义、段落取精、章节理意、文篇归旨、书本摄魂逐级的概括思维过程,又经历着顺着作者铺展思维的方向,从书魂看篇旨、从篇旨看章义、从章义看段意等逐级的理解具体语段中的文本意图过程,它是整体与局部多次循环解释的过程。
文本意图的概括沿着“语段——段落——章节——文篇——书本”的线路,由小到大地走向文本意图;具体语段的理解则相反,需要顺着作者的铺展思维,沿着“书本——文篇——章节——段落——语段”的线路,由大到小地理解具体语段中的文本意图。文本意图理解过程实际上就是在概括与铺展之间来来回回进行循环解释、相互印证的过程。本文着重从中学语文中常用到的语段抽义、段落取精、文篇归旨三个方面来具体讨论运用概括与铺展思维理解文本意图的过程。
一、运用概括思维获得文本意图
1.语段抽义
所谓语段抽义,就是从语段中抽取出此语段的主要观点或主要情感或主要人物或主要事件,即抽取出作者要想在此语段中所要传递的主要信息。抽取的过程就是概括思维的过程:第一步就是认清语段中各个句子的主次关系;第二步是保留主要句子,舍弃次要句子,保留主要人物,舍弃次要人物,保留主要信息,舍弃次要信息;第三步是对保留的主要句子进行概括表达。我们以鲁迅的《记念刘和珍君》的第一节为例,来讨论这个问题。
中华民国十五年三月二十五日,就是国立北京女子师范大学为十八日在段祺瑞执政府前遇害的刘和珍杨德群两君开追悼会的那一天,我独在礼堂外徘徊,遇见程君,前来问我道,“先生可曾为刘和珍写了一点什么没有?”我说“没有”。她就正告我,“先生还是写一点罢;刘和珍生前就很爱看先生的文章。”
这是我知道的,凡我所编辑的期刊,大概是因为往往有始无终之故罢,销行一向就甚为寥落,然而在这样的生活艰难中,毅然预定了《莽原》全年的就有她。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这虽然于死者毫不相干,但在生者,却大抵只能如此而已。倘使我能够相信真有所谓“在天之灵”,那自然可以得到更大的安慰,—— 但是,现在,却只能如此而已。
可是我实在无话可说。我只觉得所住的并非人间。四十多个青年的血,洋溢在我的周围,使我艰于呼吸视听,那里还能有什么言语?长歌当哭,是必须在痛定之后的。而此后几个所谓学者文人的阴险的论调,尤使我觉得悲哀。我已经出离愤怒了。我将深味这非人间的浓黑的悲凉;以我的最大哀痛显示于非人间,使它们快意于我的苦痛,就将这作为后死者的菲薄的祭品,奉献于逝者的灵前。
第一段可分为两个层次。第一层次是介绍时间和环境,第二层次是人物对话。第一层次是第二层次“对话”的背景,是为“对话”服务的,所以第一层次的语句在本段中为次要句子,第二层次的语句为主要句子。第二层次涉及到三个人物“我”“程君”“刘和珍”,根据标题“记念刘和珍君”来看,应是“我”纪念“刘和珍”,由此可判断出“我”和“刘和珍”是主要人物,“程君”是次要人物。保主舍次后,进行综合表达,本段内容可概括为“我应该为刘和珍写点东西”。
第二段,分为两个层次。第一层次在第一个句号时结束,这一层次有一个转折词“然而”,一般来说,在转折前的语句是次要语句,转折后的语句是主要语句,保主舍次后,这一层次可概括为“我有必要为刘和珍写点东西的原因是她在艰难生活中竟然预定了我主编的杂志”。第二层次又可分为两个小层次,一个句号为一个小层次,其中第一小层次,是一个转折复句,保留转折后的主要信息,可概括为“我写的文章只对活着的人有价值罢了”。第二小层次,句内主要关系还是一个转折复句,目的在强调“现在,却只能如此而已”,这实际上是对第一小层次进一步地阐释说明,相对于第一小层次,是次要内容,可舍去。所以第二层次的主要信息应在第一小层次,对第一小层次的概括可做为第二层次的概括。综合本段的两个层次,两个层次的内容并无包容关系,而是并列的,综合概括时要采用累加法。所以,本段可概括为“我写此文的原因(刘和珍预定了《莽原》)和价值(给活着的人看)”。
第三段分为两个层次。第一层次在第四个句号结束,这一层次用了因果解释法,首先提出了两种结论“无话可说”“所住并非人间”,然后对两种结论的形成原因进行说明。因此,本层次表达了两个意思,一是“我无话可说的原因是我还处在十分悲痛和愤怒之中”,二是“青年的鲜血和所谓学者文人的论调使我觉得所住并非人间”。第二层次,也是一个因果句,重心在最后一句的“果”上:“就将这作为后死者的菲薄的祭品,奉献于逝者的灵前。”补充出这句中的代词“这”的内容后,本层次可概括为“我作为活着的人将以深味悲凉、显示哀痛、表达愤怒来写此文”。综合两个层次来看,两层之间又是一个因果关系,第一层是原因,第二层是结果,重心在第二层,舍弃第一层,保留第二层,所以本段的可概括为“我写此文就是为这次流血事件表达悲凉、哀痛与愤怒”。
要掌握语段抽义的概括过程,首先要判断语段中材料信息的主次关系、人物事件的主次关系、语句的主次关系。只有在辨清主次关系的基础上,才能进一步进行保主舍次,对语段进行综合概括表达。所以辨别语句的主次关系是语段抽义的前提。
2.段落取精
本文所说的“段落”不同于自然段,而是大于或等于自然段,是一个意义相对完整的较大的语义单位,如《记念刘和珍君》中的每一节,就是一个段落。“语段抽义”中的“语段”相当于一个自然段,比如《记念刘和珍君》第一节中就有三个语段。
段落取精,就是从组成段落的各个语段的关系中概括出作者在段落中所表达的意图。主要体现为作者要发表的观点或要抒发的情感。我们仍以《记念刘和珍》君的第一节(作为一个段落)为例,来探讨“段落取精”的概括思维过程。
这个段落,从三个语段抽出的主要语义如下:
我应该为刘和珍写点东西。
我写此文的原因(刘和珍预定了《莽原》)和价值(给活着的人看)。
我写此文就是为这次流血事件表达悲凉、哀痛与愤怒。
在这三个语段中,前两个语段构成因果关系,第一个语段是结果,第二个语段是原因,主要由一个承上启下的句子“这是我知道的”来确定的。第三个语段又与前两个语段构成转折关系,第三个语段才是本段落的重心,这是由第三个语段开头的“可是”一词来确定的。根据保主舍次的概括原则,这个段落抽取出来的段意为“作者写作此文的目的意在通过刘和珍等青年的流血事件来表达自己的悲凉、哀痛与愤怒”。
段落取精的概括过程,着重于理清构成段落的各个语段之间的层次关系,对各个语段根据性质进行归类,性质接近的合并在一起,然后再辨明各层次的关系,或逻辑关系、或空间关系、或时间关系、或情感关系。一般来说,不同体裁的文本,关系各不相同,即使是同一体裁的文本,构成段落的各个语段之间的关系也各有具体的表现形式。例如,议论类文本,各语段的关系常常是逻辑关系,说明类文本常常是空间或时间关系,游记类文本多半是时间关系,文学类文本中的诗歌、散文文本情感关系居多,小说和戏剧文本情节发展的因果关系被看得很重。理清各语段的关系,才能确定其主次,在段落概括时,才能恰当地取舍。
3.文篇归旨
所谓文篇归旨,就是概括出文本意图的思维过程。首先澄清一组概念:作者意图、文本意图、读者感受。因为这三个概念常常被人们混为一谈,不澄清这三个概念,我们就无法讨论文本意图的概括思维过程。作者意图一般指作者在现实生活中的情感、态度与价值观,作者意图在某一个小的阶段是相对稳定的,但会随着作者的生活阅历、知识能力、情感生活等的变化而变化,是动态发展的。作者创作文本时,常常受到作者意图的影响,但创作出来的文本的意图并不时常与作者意图保持一致,因为,作者创作文本时受到多种临时因素的影响。特别是一些诗歌、散文的创作,受作者创作时的各种具体因素的影响,作者在此时此地写入文本的情感、情绪、思想、观点等并非作者生活中一贯坚持的情感、态度与价值观,此时创作的文本的意图也与作者意图相距甚远。所以,阅读与鉴赏文本时,不能把作者意图来代替文本意图。文本意图指通过文本形式和内容所体现出来的作者写作此文时寄寓在文本中的思想观点、情感态度、审美情趣等。文本意图又叫文本主旨、文本主题。文本意图是由文本本身决定的,既不是生活中的作者的意图——虽然与作者意图有可能重合,也不是读者感受。读者感受指的是通过文本的任何信息而引发出的读者的联想或者感慨,但这种联想或感慨并不必然是作者想通过文本表达的观点或情感。而文本意图,是作者通过文本想告诉给读者的一些观念、理念、思想、情感等,为了达到准确告知读者这些信息的目的,作者在写作时总是要借助一定的文体形式、谋篇布局、表达修辞、详略设计、逻辑推演等手段来为自己服务。所以读者要想获得文本的主旨,就必须认真研究文本本身。
文篇归旨的概括过程,是在语段抽义和段落取精的基础上进行的。我们仍以《记念刘和珍君》为例,来讨论文篇归旨的概括思维过程。
首先运用前面所得出的语段抽义和段落取精的概括思维方法对各节(即各个段落)的语义进行概括,概括如下:
第一节:作者写作此文的目的意在通过刘和珍等青年的流血事件来表达自己的悲凉、哀痛与愤怒。
第二节:作者强调写作此文是为了不忘却猛士们的鲜血和揭露这似人非人的世界。
第三节:通过刘和珍在校行为,高度评价刘和珍是为了中国而死的中国的青年。
第四节:揭露政府的凶残和流言家的下劣,表达自己的愤怒。
第五节:揭露政府对请愿学生的虐杀过程,对政府行为表达强烈愤怒。
第六节:作者反对徒手请愿的行为,写此文是为了放大请愿者牺牲的意义。
第七节:赞扬中国女子的勇毅,希望苟活者从流血事件中看到希望,猛士获得前进的动力。
其次,理清各个段落之间脉络关系。一般来说,诗歌和散文是主情的文本,常常有其情感线索;小说和戏剧是通过借助情节来塑造人物形象,以此来表达作者的情感意蕴,往往按照情节的发展过程来组织各个段落;议论类文本常常按照总分关系来陈述主旨与分旨的关系。不同的文本体式通常有自己组织各个段落的思路方式,在文篇归旨过程中,我们要按照文体特点,来理清各个段落之间的关系,进一步概括出文本的思路,再沿着这个思路归纳概括出文本的意图(文本主旨)。《记念刘和珍君》是一篇抒情散文,是一篇主情的文章,它的情感线索是什么呢?根据散文的叙事圈层结构,文本意图常常流露在外圈层(开头和结尾)中,内圈层(除开头结尾外的中间部分)是具体的写人叙事,不过内圈层的写人叙事是围绕外圈层中的文本意图来写的,要着上文本意图的色彩,并支撑着和服务着文本意图,内外圈层相互循环印证着文本意图,使文本意图得到充分地表达。作为主情的散文文本,外圈层流露的文本意图,常常在其抒情和议论的语句中,在其外圈层段落的主旨中体现。依据散文这种内外圈层的叙事结构规律,《记念刘和珍君》的第一节、第二节,没有详细的写人叙事,却有大量的抒情、议论、说明,属于对此文的写作目的的交代,应合并在一起,作为外圈层的开头部分;第六节、第七节,也没有具体的写人叙事,只有作者对这次流血事件的观点、态度,并伴有作者的悲哀、赞美和痛苦,应合并在一起,作为文本外圈层的结尾部分,按照“同者合并,异者累加”的概括原则,从外圈层的四个段落中,我们可概括出文本意图。
作者写作此文的目的在于通过围绕刘和珍等青年的流血事件各界的种种表现来达到如下意图:
1.揭露政府当局的凶残和流言家的下劣,以此来表达自己对他们的愤怒。
2.指出庸人对这次流血事件逐渐忘却的现象,来表达自己对死难者的悲凉;
3.再现死难者的流血经历,表达自己的哀痛,使人们不忘却猛士们的鲜血和了解当局和流言家的真实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