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向未来的语文教育

摘要：在人工智能技术迅猛发展的当下，语文教育应该如何适应时代潮流，寻找自身的发展方向？围绕着这个基本问题，王峰教授谈论了一系列和语文教育相关的问题。包括：中学语文教师在学生成长过程中的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优秀中学语文教师的基本素养；以ChatGPT为代表的大语言模型对中学语文教育的多重影响；人工智能创作与文学数字化探索对中学语文教育的启示；中学生体验学术研究的价值与意义；大学文学理论课程知识对于提升中学语文教育质量的价值；适合中学生阅读和观看的科幻作品推荐。为语文教育工作者提供一定的参考，为关注教育未来的人士提供一定的帮助，是本访谈录期待的方向。

关键词：语文教育；教师素养；大语言模型；文学理论；科幻

章润发（上海市市西中学教师）：王老师，您好！非常高兴您接受本次访谈！作为您的学生，在我毕业之后，能和你这样面对面地聊一些语文教育的问题，实在是荣幸之至。我记得，您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一名高中语文老师对学生成长的影响可能超越大学老师。但是您当时没有就此展开论述，所以，能否先请您谈谈您对高中语文教师的认识。

王峰：我之所以会说高中语文教师对学生成长的深远影响或许已超越了大学老师，主要是因为考虑到学生在不同年龄阶段，对知识的需求是不同的，同时也因为不同的教育阶段，能够为学生带来的思想启迪也是不一样的。

高中阶段的学生正处于15岁到19岁之间的年龄，他们刚刚度过青春期，对于知识和价值的认知逐渐清晰，并开始形成自己的独立思考能力，这是他们人生的转折点。这时的他们，迫切需要对世界进行整体性的理解，同时，也迫切盼望自己的知识结构能够不断完善。因此，这个时期的学生对知识以及自我心灵完善的渴求度非常高。在这一阶段，学生开始接触到各种不同的文化、价值观和社会思潮，需要有经验丰富的教育者给予正确的引导和启示。高中语文教师往往有中文系的学习背景，知识较为广博，并且富有深厚的人文素养，他们的教导更为贴近学生的实际需求。高中语文教师作为学生的引路人，往往能够从文学、历史、哲学等多方面的角度出发，为学生提供多元化的思维视角和价值取向，激发学生的创新意识和批判精神。优秀的高中教师对学生的思想启迪，可以直接提升学生的思想境界，让他们在高中语文课上所学习的经典文学文本当中获得扎实的基础知识，同时也通过言传身教让学生拥有基本的人文情怀。这是大学老师所难以替代的。

相较而言，大学阶段的学生已经积累了一定程度的知识体系，尽管这种知识结构仍不够完善和深入。然而，对于一个健康的社会成员来说，高中阶段的教育已足以塑造一个完整的人格。在大学阶段，教师的主要职责是传授专业知识的精髓，而在思想广博和知识结构完整方面，往往需要学生通过选修各种课程来实现。一所优秀的大学固然能够为学生奠定更优秀的精神境界和专业知识基础，但在大学阶段，学生与教师之间的关系相对较为疏离，不像高中时那样紧密。这意味着在时间投入上，两者存在较大差别。在大学阶段，只有那些乐于向老师请教的学生，才可能获得更多的帮助；而那些不太愿意提问的学生，得到的帮助则相对较小。相较之下，高中阶段的教师角色要求他们对所有学生都必须有着普遍的关心和爱护，都要深入地投入到他们的成长和学习中去。这是高中教师与大学教师之间的又一区别。

这一点我深有感触。这种感触主要来源于我在高中时期遇到的一位特别好的老师。当时，他已经接近60岁，早已荣誉等身，连校长都对他持弟子礼，但他从不炫耀自己的资历和荣誉，无论是对同事还是对学生，都极其和蔼可亲。以他的年龄，按理说应该准备退休了，但是他却依然在学校里勤奋工作，还担任高三班主任，对学生极其负责，充满关爱。

他平时说话弱弱的，声音很低，但一讲起课来，却神采飞扬，声振四宇，引人入胜。他的知识非常渊博，记得有一次在课上，他给我们讲朱熹的《四书》，这让在场的所有学生都十分着迷。课后，我还专门向他借来《四书集注》去看，读的时候遇到问题，就向他请教。我记得他曾经很谦逊地说，《四书集注》这本书，他也只能看懂三四成，还要再努力学习和理解。这让我很惊讶。我一直认为教师是无所不知的，那以后我开始知道，学海无涯，人就算到了60岁，还是要不停地求知、学习呀！其实，事后再想，这也可能是他委婉地告诉我，有些书要一读再读，投入整个人生来解读。虽然对那个年龄的我来说，这样的提点可能过于婉转，但事后不断回想，却觉得意义悠长，引导我更深入地思考书中的思想与人生的活动如何结合，如何对待他人，对待自己，如何苛于己而宽于人。我觉得，作为一位高中老师，他不仅在用语言指导我们，更重要的是，身体力行，为我们做表率，让我们直接看到，一个人应该怎样生活，怎样读书，怎样对待他人。我觉得这一点比拿到好分数要更重要，对一个学生的影响也更深远。

实际上，这位老师有许多个性的弱点，比如他比较胆小和懦弱，他的内心充满了忧伤和不解的结。他的生活也并不顺利，但这些都没有影响到他的教学和他的人格魅力。他总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帮助学生，维护着学生的自尊心，尊重学生的选择，这些都让学生非常尊重他。

高中毕业后，有一次，我去他家里拜访他。了解到他的生活和少年求学之路并不顺利，但他却把这些看作是自我磨练的方式。这也让我深深地感动，我认识到一个人的人格光辉并不在于人前光彩，而在于他如何看待自己的生活，看待自己所受到的挑战。

我觉得这位老师对我影响深远，因为他教会了我如何在困难中找到生活的意义，如何在挫折中找到自我价值的实现。他的人格魅力和他的教学方法对我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让我明白了做人的道理和如何去做一个更好的人。

高中时期，我特别渴望找到一种世界的理解和典范。我需要一个导师来指导我，帮助我找到自己的方向。我很幸运地遇到了这样一位老师，他是我一生中遇到的最好的老师。

章润发：听完您的这番话，我总算明白当初您的意思了。我能感受到您的高中语文老师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老师，我觉得这位老师最可贵的地方在于他扎实的专业基础，和对学生全身心的投入。那么，您能不能进一步谈谈，一名优秀的语文老师应该具备哪些素质呢？

王峰：首先，我认为一名优秀的高中语文教师应该具备超常的耐心，能够真正为学生着想。假如你能从学生的成长角度出发，去教学，去育人，一定会对学生产生深刻的影响，他们也都会对你充满感激。

其次，优秀的语文老师需要注意教学的方式方法，要懂得尊重学生。在高中阶段，学生会特别在意他人的尊重，这与初中阶段有所不同。初中阶段的学生可能还会有一些逆反心理，但在老师面前仍然懵懂无知。然而到了高中，他们开始形成自己的观点，所以你需要尊重他们的想法。

第三，我觉得教师必须拥有丰富的知识。首先这包括你的专业领域，也就是语文教育。你必须对高中语文有深入的理解和把握，对课程内容要有深入的研究和理解，才能给学生讲清楚。另外，除了高中的知识点之外，教师还应该掌握其他领域的知识。不一定要知道学生喜欢什么，你就必须要知道。但是，如果你能在课堂上传授一些其他的知识和观念，我相信学生也会非常受用和感激的。

此外，个人魅力也非常重要。优秀的语文教师能够通过他们的外表和特点来展现这种魅力。这不是说语文老师一定要颜值很高，而是说要保持一种阳光、俊朗的气质，腹有诗书气自华，这样既可以让学生对你产生亲近感，同时又有一定的敬畏感。

另外，高中语文老师作为知识分子，也要为高中语文教育界多思考、多发声。比如，语文老师应该时刻关注新技术的发展，尤其是目前大语文模型的发展，这一技术很可能带来高等教育的巨大变革，同时中小学教育也会发生大的变化，虽然这一变化相对高等教育的幅度会小一些，但是变化是一定存在的。实际上，高中语文教育涉及的问题非常广泛，一般来说，我们会将课堂课程当作教育学问题对待，而将学生教育当作心理学问题来对待，在教育政策方面，会当作公共管理问题来对待，但其实，教育问题是相当博杂的，一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可能涉及各个方面、各个层次的状况。作为一名公共知识分子，我认为关注那些具有公共意义的教育问题非常重要。我这里所说的公共知识分子，并不仅仅指大学毕业及以上文凭的人士，虽然大学毕业往往是知识分子的基本标志，但只要是对公共教育事业有关怀，从广泛的公众角度来关心教育，而不是从个人利益角度关心教育，都可以进行有价值的公共讨论。

所以，总结而言，我觉得，一名优秀的高中语文老师，不仅仅应该是一名优秀的知识传授者，还应该是一个关注学生心灵成长的引导者，同时也是一个终身学习者，还有就是，他的思考应该从课堂之内跨到课堂之外，将课堂教学所得投射到教育的普遍性规律的思考当中，对公共教育问题感兴趣，愿意提供自己的观点供同道者思考。能做到这些，我认为就是一名相当优秀的高中语文老师。

章润发：您刚才谈到，语文老师应该时刻关注新技术的发展，接下来我想和您探讨一个在教育界乃至全社会都很关心的话题——以ChatGPT为代表的大语言模型。新技术的出现，既让我们感到兴奋，也让我们感到忧虑。那么，您觉得以ChatGPT为代表的这一类大语言模型，对于语文教育有着怎样的影响呢？

王峰：ChatGPT是目前流行的大语言模型的代表，它是一种自然语言处理技术，在人工智能技术领域，这是最成熟的部分。一旦ChatGPT这样的人工智能应用成熟，这标志着在人类语言反应中，人工智能开始占据优势。自2022年年底以来，这个问题的影响特别大。无论是中小学老师还是大学教师，都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然而，对于教育来说，它带来的影响可能是极其复杂的。

首先，大语言模型直接冲击了我们既有的教育模式。例如，在大学里，学生可以用ChatGPT写课程作业，下一步他们能用ChatGPT写论文。因此，许多高校老师反对学生使用ChatGPT。这引发我们思考一个问题：我们该如何应对新技术的冲击？我觉得，对于中小学语文教育而言，受到大语言模型的冲击相对较小。为什么这么说呢？这与中小学教育的特点有关。大学教育要求学生主动探索知识，属于研究式学习，而中小学目前的方式往往更注重知识的巩固和记忆。只要高考制度不改变，像ChatGPT这样的大语言模型对中小学并不会形成真正的冲击，中小学生必须要打好扎实的知识基础，才能更好地应对未来的挑战。

当然，随着科技的发展，中小学也需要逐步培养学生的思考能力和创造力。从小学开始，我们可以减少机械训练的比重，逐渐增加深度思考的部分。到了高中，我们甚至可以引入大语言模型，利用其高效学习的特性，用于提升学生的学科能力。学生或许可以掌握如何恰当地运用提示词来进行人机互动。因为对于人工智能而言，简洁、精确的提示词是理解用户需求并提供精准反馈的关键所在。对于高中学生而言，他们主要使用的提示词集中在课程内容或相关领域，因此，有目标、有计划地制定提示词，以便根据学生的进度和学习状况进行个性化指导，从而实现一人一策，一人一种教育方案，这或许是未来中学教育的发展方向。

对于新技术的运用，我近期的一些尝试，或许可以给你带来一些参考价值。实际上，我一直渴望用人工智能方法创作小说。在过去的几年里，我和我的工程师朋友们一直在思考如何实现这个目标。然而，在此过程中我们遇到了诸多困难。因此，我们组建了一个团队来共同解决这个问题。我们的团队成员包括了语言学、文学、古文献、哲学和数学领域的专家，当然最重要的是，还有三位计算机教授和一位计算机公司的老总。我们共同努力，希望能够利用人工智能技术来创作小说。在实践过程中，我们发现了很多有趣的事情，这些就都不赘述了。随着项目的推进，我们取得了一些小成果，这让我们感到非常高兴。当时，我们采用GPT2模型来生成语句，这种方法非常有效，可以完成很多工作。然而，GPT3.5（ChatGPT）的发布带给我们巨大的震动，我们最初设想的绝大部分路径，实际上GPT都能轻松实现，而且效果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出色。我们发现再努力也无法达到GPT的效果，这让我们感到相当失落。甚至团队中有计算机专业的教授认为，自己的专业也已经没有进一步发展的可能了。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逐渐意识到，既然大语言模型能够完成如此多的任务，那么我们为何不利用它来完成一些工作呢？既然它可以替代我们过去大部分关于写小说的构想，那么我们何不将其完全应用于实践？这是我们在2023年6月左右开始形成的新观点。随后，我与工程师们展开了不断的讨论，探讨各种实施方案。虽然一开始我们可能会感到迷茫，但经过反复商讨，我们的思路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于是，我们开始准备付诸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