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笔”细读:中学语文叙事性文本教学新探
作者: 刘璐婷摘要:中学语文叙事性文本中的“闲笔”常常用于刻画细节,不仅能够为赢得读者的阅读兴趣增添浓墨重彩的一笔,而且对推进文章情节、塑造人物形象和揭示故事主旨等具有重要的作用。以“闲笔”的四大妙用为切入点,围绕局部还原、标志索解、矛盾分析和多维审美,引导学生通过关注、理解、品味和运用“闲笔”,体悟叙事性文本中人物、情节、主旨和语言四要素,倾听文本言在此而意在彼的弦外之音。
关键词:“闲笔”;中学语文;叙事性文本
“闲笔”这一说法,出自明末清初文学批评家金圣叹之口,是指叙述过程中的非主线情节或是闲散细节,包括闲事、闲人、闲感、闲评等。中学语文叙事性文本多处运用“闲笔”,或揭示人物性格,或丰富文章意蕴,或增强审美情趣,或深化内容主旨,为叙事起到了锦上添花的作用。在教学过程中,语文教师应借助“闲笔”这一工具引导学生咀嚼涵泳叙事性文本,将人物、情节、主旨、语言和作者的精神生命结合起来深度解读,体悟透过“闲笔”折射出的文章真意,以达成读者与作者“共情”的教学目标[1]。
一、局部还原,于“闲笔”处理解人物
“闲笔”让人物进入非常轨道。“闲笔”通常以非主线的方式出现,通过一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或细节,生动传神地展示叙事性文本中人物的性格特征和生活习惯等,使得其形象更加鲜活。在缓解情节的同时,“闲笔”能从侧面揭示人物的内心世界和复杂情感,释放读者对文中人物思想行为的本质的思考,有助于感知人物的精神面貌和品质信念,这种揭示往往比直接叙述更加有力。具有层次感的人物塑造不仅让读者对人物有更深刻的认识,也增加了作品的深度和内涵。例如,《孔乙己》中关于“酒”的闲笔,生动刻画出了孔乙己窘迫的生存状态。穿长衫站着喝酒的行为,凸显了孔乙己的尴尬地位,他既不被短衣帮接纳,又因为经济原因无法与长衫主顾为伍,这种独特的喝酒方式暗示了他思想上以读书人自居,但经济地位与短衣帮相近的尴尬处境。进而,“酒”也展示了孔乙己的性格特点,他嗜酒如命,这不仅是因为他需要通过喝酒来满足生理需求,更深层次的是他企图通过喝酒来满足社交和尊重的需求。
人物是叙事性文本的核心,“闲笔”往往能反映人物的内心世界和思想品质,揭示人物的表象感觉与纵深感觉。“还原分析法”是解读文本的重要方法,孙绍振先生主张“把未经作者加工的原生的现象想象出来,和作者艺术加工过的作品加以比较”,尽可能地还原作者本意,深入解读文本[2]。“局部还原”对于“闲笔”教学具有推波助澜的作用,教师在教学时要关注文中“闲笔”对于塑造人物形象的作用,尝试通过景物还原和情境还原想象“闲笔”中人物所处的特定环境和历史背景,尽可能地再现作者想要表达的思想情感以及写作意图。借助逻辑还原、历史还原或者人物还原等找出文本表达与人物原始状态或情感之间的差异与矛盾,可能是内心的挣扎亦或是外界环境的压力等。以“闲笔”为切入口从不同层面重新审视人物的成长历程与内心世界,更加准确地把握人物的情感状态、行为动机、性格特征和心理变化等,而非孤立地研究人物的心理结构。《与妻书》中有一处绝妙的景物闲笔,林觉民写道“适冬之望日前后,窗外疏梅筛月影,依稀掩映”。在教学时,教师可以先进行“景物还原”,引导学生想象第四段“窗外疏梅筛月影”的图景“闲笔”,感受冬日的景物真实,侧面体现了林觉民与妻子并肩携手的情感真实;接着,教师引导学生还原信中情境,提问:“既然他如此爱妻子,为何决然赴死?”体会林觉民坚定“由一人到众人,为天下人谋永福”的志向;最后,借文中语句还原历史背景,引导学生想象“遍地腥云,满街狼犬”的中国,再与前文的“闲笔”进行对比,感受林觉民内心交错并进的深情与决绝。借第四段静美浪漫的闲笔,还原夫妻互诉衷肠的情景,使同学们看到一个视死如归而又深情不渝的革命者形象。
二、标志索解,于“闲笔”处勾连情节
“闲笔”暗藏因果关系的理趣。在叙事性文本中,情节是指人与事之间的因果关联,这种关联相当于“结”与“解”,任何情节都是因果转化的事理关系,由开端、发展、高潮、结局构成。“闲笔”的出现往往符合情节的逻辑推演和推断,有助于延宕情节发展以及拓展文本的叙事空间,有了这些“闲笔”,故事情节更为生动曲折、引人入胜,同时也具有事理逻辑,能够经得起读者的拷问以及事理的检验。不仅如此,“闲笔”还能够承上启下,将深刻的情节细化得更为精致,使故事衔接更加完整生动。例如《林教头风雪山神庙》中有几处描写“风雪”环境的“闲笔”,看似毫不起眼却十分奇巧。正是因为“风大雪紧”,天气寒冷,林冲才会外出沽酒。也正是因为“越下越紧”的雪,草厅才会被压塌,林冲无处存身,只好到山神庙过夜,如果没有雪把草厅压倒,林冲就可能被烧死。到了山神庙后,林冲才有机会偷听到陆谦等人的阴谋,最终杀敌复仇,投奔梁山。“风雪”是把林冲逼上梁山的一个重要道具,推动着林冲从隐忍沉沦到宣泄反抗,“闲笔”的出现在情节上有理有据,暗藏着故事发展的前后逻辑关系。
中学语文叙事性作品中的“闲笔”看似不起眼,实则可能是“草蛇灰线”式的标志,是贯穿在故事情节和人物关系之中一条若隐若现、时断时续的线索,包括叙述事件的发生、发展和结果,通过情节的起承转合,使故事更加跌宕起伏。“标志索解法”是指抓住文中反复出现且具有浓厚象征意味的关键词句或语言伏线进行文本细读的方法,把这些“闲笔”作为文章的骨架连接全文。教师需要借助叙事性文本中的时间顺序、空间转换和人物关系等,识别“闲笔”标志,深度挖掘“闲笔”中深层的立意线索,捕捉情节中暗含的理性因果和情感因果,把握该标志与情感脉络的关系;进而,引导学生体会叙事性文本明暗交织的意脉起伏,探讨“闲笔”中的空白和未定点,填补空白,建构文本网络,进一步理解故事发展的重要节点,理清文本的关键情节、转折点和高潮部分。例如,《百合花》中一共有四处描绘“布片”和“布片撕扯出的洞”的“闲笔”,着墨不多,却有着鲜明情感蕴藉与浓厚象征意味的重要意象。教师可以将“布片”和“破洞”作为行文标志,设计“四处闲笔的出现意味着什么?”的主问题,引导学生索解文章的主要情节。首先,“衣服口子”被撕开,象征着通讯员打开的新的情感世界;其次,“布片飘摇”,暗示着通讯员飘摇坎坷的革命之路;接着,“军装肩头上露着那个大洞”,体现出通讯员的付出和牺牲;最后,新媳妇“缝着那个破洞”,象征着对其敬爱的弥补。启发学生联想“布片”和“破洞”这两处闲笔映衬着年轻媳妇从“不愿借被”到“借被”再到“主动捐被”的故事发展过程,进一步感受通讯员和“我”的内心情感转变以及精神世界的升华。
三、矛盾分析,于“闲笔”处探寻主旨
“闲笔”与文章主旨相辅相成。在叙事性文本中,好的“闲笔”能够用简练的文字呈现出深刻而丰富的精神内核,细细品读,耐人寻味。叙事性作品中有故事,有人物活动,更有人物性情,“闲笔”往往起着对主线情节进行补充、解释或者暗示的作用,蕴含作者对故事的看法和情感等,简单的勾勒和轻描淡写的记叙,使作品看似在详尽而平实的叙述中未曾言意,实则意已彰显,看似未曾表情,实则情已流露[3]。通过一些看似琐碎的事情或者情节,引导读者从不同角度思考和解读作品,揭示主旨的多元性,发现文章的多样性和复杂性。在《藤野先生》中,鲁迅在离开东京奔往仙台的路上,特别提到“日暮里”和“水户”两个地名。究其原因,是因为“日暮里”让人联想到“日暮途穷”之意,就像当时风雨飘摇中挣扎的祖国,忍辱负重、忧国忧民的鲁迅对这两字自然十分敏感。而“水户”,这是爱国学者朱舜水客死的地方,身处异国的鲁迅联想到朱舜水“自誓非中国恢复,不归也”的爱国精神,油然而生出强烈的共鸣和敬仰之情。可见,“日暮里”和“水户”看似是随意点染的“闲笔”,实则是对鲁迅触景生情的补充,暗示当时的社会现实和民族命运,流露出作者情绪的低落以及对祖国的挚爱。
在中学语文叙事性文本中,有时为了特定的文学效果或表达需要,作者可能会插入一些看似与上下文有矛盾或者突兀的“闲笔”,往往并非真正的矛盾,而是作者巧妙的文学手法,旨在丰富文本的层次、引发读者的思考或深化文章的主旨,使文章更具深度和广度。“矛盾分析法”主要运用于教学文章中“看似不合理之处”,结合叙事性文中常见的“闲笔”,可以从文本中的人物在言行举止方面的“自我矛盾”入手,也可以以人物答非所问的“对话矛盾”为切入点,以及从历史事实、上下文衔接的“文本矛盾”出发进行教学。具体教学方法包括点拨学生识别“闲笔”中的矛盾点,可能表现为观点、情感、描述或者结构上的对立或者冲突。并从不同角度思考该矛盾的表现,借此捕捉故事情节与人物心理“突转”的临界点,进而强调其与全文主旨的关联性,思考设置这一处矛盾的原因和好处,最后揭示“闲笔”深处所表达的主旨、观点、情感或者社会现象等。《祝福》中有一处闲笔,“女人的臂膊都在水里浸得通红,有的还带着绞丝银镯子”。教师可以引导学生在矛盾之处质疑:“女人戴着银镯子,可见家境不差,为什么不让下人干活呢?还将臂膊浸得通红。”进而,引导学生将其与叙事主人公“祥林嫂”相联系,鲁四叔反复告诫鲁四婶,让不祥不洁的祥林嫂帮忙干活是可以的,但真正祭祀时断然不能让她参与。学生讨论得出结论:“丧夫改嫁的祥林嫂是不吉利的象征,为了不让这样的人玷污祭品,富人家的女主人需要亲力亲为。”这不仅体现了中国封建社会女性地位的低下,还体现了封建礼教的苛刻[4]。可见,“绞丝银镯子”为突出祥林嫂的悲惨命运起到了烘云托月的作用,并非闲来之笔,看似突兀矛盾,实则是鲁迅先生的刻意为之。
四、多维审美,于“闲笔”处品味语言
“闲笔”往往极具语言情趣。恰当的“闲笔”常常姿态横溢,借助各种艺术手法,增加叙事文本的表达效果,让读者兴味盎然。在叙述时穿插一些非情节性的“闲笔”,能够使两种节奏、两种氛围相互交织,呈现巨细映衬、弛张有致的美学效果。不仅符合审美雅趣,而且为文本增添一份灵动的活气和饱满的韵致,使得“闲”中有味,“闲”中有趣,“闲”中倍增很多魅力。例如《百合花》中,通讯员刚刚出场时,有一处“闲笔”:“肩上的步枪筒里,稀疏地插了几根树枝,这要说是伪装,倒不如算作装饰点缀。”后来,小通讯员完成了护送“我”和借被子的任务,准备到前沿去时,我“看见他背的枪筒里不知在什么时候又多了一枝野菊花,跟那些树枝一起,在他耳边抖抖地颤动着”。在残酷的战争环境中,小通讯员还有在枪筒里插树枝、插野菊花的情趣,实属不易。这两处前后呼应的“闲笔”,语言朴素而情致盎然,凸显了小通讯员天真纯朴、积极乐观、热爱自然、热爱生活的性情。
中学叙事性文本中的“闲笔”往往具有一种悠然自得的韵味,自由地穿梭于文章之间。其语言细腻入微,能够通过不同的艺术手法刻画故事的点滴细节,营造出特定的氛围,增强文章的艺术感染力,为读者带来丰富的阅读体验和审美享受。在教学时,教师可以从不同维度对“闲笔”进行审美,从客观对象的特征方面切入,使学生感受文本语言的情趣、谐趣和志趣。首先,引导学生关注“闲笔”所营造的意境,结合意象、上下文领略“闲笔”所创造的独特美感,寻求“闲笔”超越日常实用价值的情感优势的具体表现;其次,品味“闲笔”微言大义的语言艺术,关注它所体现的修辞手法和表达方式,理解其在作品结构方面和叙事方面的作用;最后,指引学生结合个人的审美经验和感受来鉴赏“闲笔”,品析文本真善美的统一和语言表达的错位,解读其中暗含的文章主旨和作者隐语。在理解“闲笔”的基础上,教师还可以鼓励学生尝试在自己的写作中运用“闲笔”,读写结合,由审美鉴赏上升为审美创造。《故乡》中有一处交代闰土挑选的几样东西的“闲笔”:“两条长桌,四个椅子,一副香炉和烛台,一杆抬秤。”在教学时,教师可以引导学生思考该处“闲笔”运用的修辞手法,这是一处运用白描手法的细节描写,继续质疑:“鲁迅小说的语言一般简洁明了,为何此处要一一罗列呢?”接着,引导学生关注“闲笔”中的意象,思考香炉和烛台的作用,并结合上文提到的大祭祀时闰土和他父亲都会过来帮忙,引发学生对祭祀活动文化内涵的思考。进而得出结论,在生活极为贫困和长期受到压迫剥削的情况下,闰土仍然选择香炉和烛台,可见在他心目中求神拜佛的重要性,也体现了他希望通过祭祀、祈祷来改变现实,反映了闰土的精神麻木和迟钝。从审美角度对这处“闲笔”进行解读,不仅使得学生进一步体会到封建迷信对农民的精神毒害,而且也对《故乡》充满性格化且极具表现力的语言有了更深入的体会。
“闲笔”不闲,它是作者意之所至的神来之笔,是作者精雕细琢后的锦上添花,也是对叙事性文本进行细读的重要通道。一段漫谈,一种意象,一番场景,一些非情节因素,中学语文教师需要引导学生感受这些细节的奇巧之处,体会“闲笔”在塑造人物形象、营造氛围、推动情节发展等方面的作用,更好地领悟叙事性文本中的人物、情节、主旨和语言等要素,从细微处感受叙事性文本的魅力,提升文学素养和审美能力。
注释:
[1]徐金国.闲笔不闲有真意,留白无字胜有字[J].中学语文教学,2020(7):63-64.
[2]孙绍振.名作细读:微观分析个案研究[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9:98.
[3][4]于兰敏.详笔、略笔、闲笔,笔笔皆妙——鲁迅小说《祝福》的写作技法探析[J].语文教学通讯,2022(5):67-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