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本书阅读和群文阅读相结合的途径与内涵
作者: 杨大忠摘要:依据课文中的某个触发点引导学生阅读原著,完成有价值的专题任务,是非常有意义的整本书阅读活动;同时,围绕该触发点有机联系相关的课内文本,进行群文阅读教学,又是对学生语文素养的多层次培育。
关键词:整本书阅读 群文阅读 吴妈 相似性
随着新课标和统编教材在全国的发布和推广,“整本书阅读与研讨”学习任务群占据了18个任务群的首位,可见整本书阅读的重要地位。除了《红楼梦》《乡土中国》是课标规定的必修整本书之外,其他经典名著的整本书阅读也日渐受到重视。语文教材中的很多课文都节选自经典名著,如何从课文中的某个触发点引导学生阅读原著,而且完成有价值的专题任务,是非常有意义的一件事。就像徐鹏老师所言:“这些经典名作都是开展整本书阅读与研讨的契机。如果在单元学习任务中设计相关的语文实践活动适当对接,既能够弥补必修教科书整本书阅读的单一性,还能够引导高中生持续建构整本书阅读经验,巩固整本书阅读方法。”[1]所以,在节选课文的教学中设计“相关的语文实践活动”,由此引出原著的整本书阅读,其价值的确不容小觑;同时,这种“语文实践活动”如果能够有机联系相关的课内文本,将整本书阅读和群文阅读有效联系起来,就是对学生语文素养的多层次培育。
一、问题的触发和专题任务的创设,体现整本书阅读与群文阅读教学的要求
高中语文选择性必修下册《阿Q正传》出自鲁迅同名小说中的《优胜记略》与《续优胜记略》,文中说到阿Q对小尼姑“动手动脚”。学习完此文,学生围绕该细节提出一系列问题:阿Q近似“调戏”的举动对阿Q有什么后续影响?阿Q有爱情吗?阿Q对小尼姑是不是有点意思?……抓住合适的机会引导学生深度阅读原著,主要看学生对课文的兴趣所在以及由此产生的种种疑惑,据此,以上问题就是引导学生由课文拓展到原著阅读的极好的触发点。要回答学生的以上问题,难免会涉及到阿Q的“情史”,这就不可避免地牵扯到一个人物——吴妈。
吴妈与阿Q的“感情纠葛”,在《阿Q正传》中是非常有趣且令读者印象深刻的场景:阿Q试图摆脱“断子绝孙”的命运,结果这个梦想在吴妈寻死觅活的闹剧中破灭了。学生围绕阿Q对小尼姑的举动提出上述问题,说明他们没有完整阅读过中篇小说《阿Q正传》。教师教授课文,如果围绕学生的问题通过创设专题任务的方式由课文拓展到原著的整本书阅读,既能解决学生的疑惑,又可以大大拓展学生的阅读视野。有鉴于此,教师可以围绕学生的疑惑创设以下三个专题任务来引导、驱动学生阅读《阿Q正传》全文:
(一)阿Q和吴妈有过一段莫名其妙的感情纠葛,面对阿Q“困觉”要求,吴妈有何反应?这种反应说明了什么?
(二)吴妈和祥林嫂有什么相似与相异之处?
(三)吴妈和鲁四老爷及其他鲁镇民众有什么相似之处?
创设以上专题任务并让学生完成任务,一方面可以使学生带着问题阅读原著,加深对原著的深透理解;另一方面则通过人物的比较,发现人物的共性和个性,很好地锻炼学生的多层次思维能力;同时,上述专题任务又很好地衔接了《阿Q正传》和《祝福》,体现出新课标提倡的群文阅读教学的要求,可谓一举多得。同为鲁迅小说中的人物,吴妈和祥林嫂有着一定的相似性;如果详细分析吴妈的性格特质与处世方式,就会发现她与《祝福》中的鲁镇民众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将吴妈和祥林嫂、鲁镇民众进行比较,对揭示鲁迅作品思想的深刻性无疑有着一定的价值。
二、同中求异,突出个性,发现人物的性格特质
有了专题任务的驱动,学生就有了阅读原著的原动力。将吴妈和祥林嫂以及鲁镇民众尤其鲁四老爷进行比较,在发现人物共性的过程中突出人物的鲜明个性,由此凸显小说主题的深刻性与社会警醒意义,是阅读经典名著的重要目标。这不仅能将学生从课文中学到的知识迁移拓展到原著层面,扩大学生的阅读视野,更重要的是能够从多个层面培养学生的逻辑思维能力、审美鉴赏能力和思辨质疑能力,从而建构起初步的学术研究框架,发现学术研究的门径。
虽然同为寡妇,但吴妈和祥林嫂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命运。我们无法从小说中推断出吴妈守寡时的年龄,但她在男人死后没有再嫁则是不争的事实,这使她获得了未庄人的尊敬。吴妈长期在赵太爷家里做工,是赵家唯一的女仆,赵太太可将家里所有的家务活都交给吴妈一人完成,可见吴妈有很强的劳动能力,她的“脚太大”也可作为证明。吴妈和祥林嫂都有很强的劳动能力,不同的是,祥林嫂在鲁四老爷家里所受的压迫更为深重,鲁府是将她作为男工使用的:“人们都说鲁四老爷家里雇着了女工,实在比勤快的男人还勤快。到年底,扫尘,洗地,杀鸡,宰鹅,彻夜地煮福礼,全是一人担当,竟没有添长工。”那么,比吴妈更能干的祥林嫂第二次来鲁镇,为什么却成了众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灾星,而吴妈却受人尊敬?究其原因,就在于这两位寡妇的遭遇不同。
(一)“守节”意愿:是否受人尊敬的金字招牌
男人死后,祥林嫂和吴妈都愿意恪守“从一而终”的封建礼义,不同的是,祥林嫂的守节之路被残忍的婆婆强行阻断了,她违心地被嫁给第二个男人。虽然她强烈反抗过,但无济于事,一女嫁二夫的恶名将伴随着她一生。而吴妈却“有幸”顺利守寡,从一而终,这使她获得了好名声。不仅如此,面对阿Q“我和你困觉”的要求,吴妈显得“大义凛然”,《阿Q正传》的描写实在值得推敲玩味:
“太太两天没有吃饭哩,因为老爷要买一个小的……”
“女人……吴妈……这小孤孀……”阿Q想。
“我们的少奶奶是八月里要生孩子了……”
“女人……”阿Q想。
阿Q放下烟管,站了起来。
“我们的少奶奶……”吴妈还唠叨说。
“我和你困觉,我和你困觉!”阿Q忽然抢上去,对伊跪下了。
一刹时中很寂然。
“阿呀!”吴妈楞了一息,突然发抖,大叫着往外跑,且跑且嚷,似乎后来带哭了。
吴妈所说和阿Q所想,竟然根本搭不上界。吴妈说的是赵太爷的家庭琐事,阿Q则置若罔闻,想的全是让他内心骚动的“女人”。实际上,如果仅仅为了突出阿Q的心理,小说完全可以用类似“吴妈开始谈论赵家的事”这样的话一笔带过,这并不影响对阿Q形象的塑造,但为什么鲁迅先生要突出吴妈口里的赵太爷买小妾和少奶奶生孩子的事情呢?有人将其归结为突出吴妈的善良[2],更有人将其归结为守寡的吴妈潜意识里的性色彩。年轻丧夫,之前曾领略过夫妻生活愉悦的吴妈内心还是渴望两性生活的。吴妈说到即将做爷爷的赵太爷要买小妾之事,意在向阿Q暗示“你我年纪轻轻,为什么还要自己折磨自己,不如来个两厢其便,相得益彰?”只不过后来阿Q猝不及防提出“困觉”的要求又使吴妈“不得不被‘自我’的阀门推回到‘超我’的屋子里去,把将要奔突而出的性欲压抑回到‘潜意识’里,保持原来表面上‘道德化了的自我’以及由于受到封建道德教育而形成的‘自我理想’”。[3]以上说法都可备一说。但如果联系《祝福》情节来看,我们可以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同为在雇主家里帮工的寡妇,吴妈可以随意谈论主人的私生活,祥林嫂则不行。祥林嫂初到鲁府,“她不很爱说话,别人问了才回答,答的也不多。”显然是怕言多必失,怕说话不小心露了马脚而使婆婆找上门来;再到鲁府,祥林嫂只说悲惨的阿毛故事而不言其他——《祝福》根本没有祥林嫂谈论鲁府家长里短的情节。
吴妈之所以能够谈论主人家的事,就在于她身份的优越性。在未庄人眼里,她是守节的寡妇,行得正,站得稳,是封建礼教的真正恪守者与践行者。这样的人,正可作为褒扬与效仿的对象,所以,受人尊重的吴妈能够大胆表达对赵太爷买小妾的不满以及对少奶奶即将生孩子的关切,而赵太爷也不会拿她怎么样。祥林嫂则不同,初到鲁府,借此存身和隐瞒自己来鲁镇的真实意图(守节并逃避婆婆的迫害)是她的第一要务,所以她不能谈论主人的家事以免引起主人的厌烦被扫地出门。再到鲁府,连嫁二夫的她已经成了众人眼里违背封建礼教的灾星,就更不敢谈论主人家里的种种琐事了:一方面是出于自卑,毕竟自己没有做到对祥林“从一而终”;另一方面是鲁府能接受有罪的自己实在是难得的善举,如果自己因为口风不好被扫地出门,那纯属咎由自取,就更没有活路了。
所以,能否“守节”,就成为吴妈和祥林嫂能否在雇主家里谈论主人家琐事的评判标准;顺利守节,成为吴妈骄傲的资本。面对阿Q“困觉”的流氓要求,她的举动非常值得揣摩:
“阿呀!”吴妈楞了一息,突然发抖,大叫着往外跑,且跑且嚷,似乎后来带哭了。
面对猝不及防的“困觉”要求,吴妈做出了下意识的举动:大叫、发愣、发抖。这是“守节”观念受到挑战时自发产生的抗拒意识;但接下来“大叫着往外跑,且跑且嚷,似乎后来带哭了”,则是有意为之了。吴妈有意将阿Q耍流氓之事弄得人人皆知,意在向众人表明自己守节决心之强烈,面对流氓的非分之想绝不动摇;而且还口口声声要自寻短见,以此表达自己面对侮辱会以死来维护贞洁的决绝心理。这就给她带来了“谁不知道你正经”的更好名声。反观祥林嫂,虽有强烈的守节之心,但从她被迫嫁给贺老六那天开始,她遭人唾弃的命运就不可避免了。她在鲁府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活着,没有资格像吴妈一样打着“守节”的金字招牌来维护自己在主人家的尊严并获得人们的尊重,因此最终在祝福之夜孤零零爬向坟墓是她的必然归宿。
就身份与地位而言,吴妈和祥林嫂同中有异:都是寡妇,但一个受人尊敬,一个则受人唾弃。不同的人生经历决定了不同的社会地位:祥林嫂对再嫁拼死抗争,没有撞死却成了她永远洗刷不去的耻辱;吴妈顺利守节,心安理得地接受着人们对她的尊敬,拒绝阿Q的“困觉”要求又给她增加了几分“亮色”。虽然都是封建礼教的受害者,人生经历也完全不同,但深受礼教之害却不自知则是两人的共性。
(二)逐利和冷酷并存:物质利益的攫取者
对学生而言,如果能在阅读原著的过程中发现人物的深层特征,并且能够对此进行有理有据的剖析与论断,对原著的理解就达到了深入透彻的程度,学生的阅读、理解能力就真正达到了高层次要求。就拿吴妈这个人物形象来说,逐利与冷酷并存,就是她身上体现出的本质特征之一。
面对阿Q“困觉”的流氓要求,吴妈正确的做法应当是先义正辞严地拒绝,表明自己的守节志向,然后警告阿Q:如果你下次还这样骚扰,就不要怪我声张了。如此,既打消了阿Q的非分之想,又维护了对方的脸面。“可吴妈却要借助赵府的力量去使阿Q受到她认为是罪有应得的惩罚。在这种借力打力的过程中,我们看不到吴妈身上一丁点的善良。”[4]这就显示出吴妈的冷酷。吴妈有意大叫大嚷,闹得人人皆知。这不仅使自己“守节”的念想在众人面前得以隆重彰显,给自己带来更好名声,而且还把自己今后的安全责任完全推给了阿Q:“吴妈以后倘有不测,惟阿Q是问。”这就厉害了,如果吴妈是碰瓷者,阿Q今后恐怕再没有翻身的机会。
“困觉”事件使阿Q成为声名狼藉的臭流氓,在未庄待不下去,只能去城里做小偷。他偷回来的衣服和绸料立刻成为未庄女人眼里的香饽饽,女人们都不再计较阿Q曾经的流氓行为,只盯着他偷回来的降价出售的好东西。唯利是图的赵家也把阿Q请进了赵府,试图低价买点阿Q手里的存货。赵府出场的人物有赵太爷、赵太太、赵秀才和秀才娘子,唯独不见吴妈。
吴妈为什么没有出现?是不是已经离开赵家去城里务工了?阿Q后来被绑游街的时候在人群里看到了吴妈:“很久违,伊原来在城里做工了。”看来吴妈很可能是在阿Q被迫离开未庄时辞掉赵府的事务前往城里做工的。真要这样的话,阿Q此时在赵府看不到吴妈就很好解释了,这反映出鲁迅的小说具有严密的逻辑性。
但还有另一种可能:阿Q被邀进赵府,此时吴妈仍旧在赵府务工,但她因为受到过阿Q的侮辱,所以不愿意出来面对这个流氓。真要是这样的话,吴妈大有至死不食周粟的气节:我强烈的守节意愿是不容任何人践踏的,我绝不会和试图践踏贞洁的流氓面对面,何况这个流氓还曾有和我“困觉”的可耻想法。对阿Q避而不见,又是吴妈向世人宣示自己“正经”的神圣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