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滋味,读点暖食来消寒

作者: 申功晶

年少时,我读《水浒传》中《林教头风雪山神庙》那一章节,“ (林冲)雪地里踏着碎琼乱玉,迤逦背着北风而行。那雪下得紧”,来到店里,店小二“切一盘熟牛肉,烫一壶热酒”给林冲接风。后因大雪压塌住处,林冲只能暂宿破旧的山神庙,衣服湿透,“把被扯来盖了半截下身,却把葫芦冷酒提来,慢慢地吃,就将怀中牛肉下酒”。自此,在我的印象中,烧酒佐牛肉就是最应冬景的暖食。

年岁略长,我读《红楼梦》第四十九回《琉璃世界白雪红梅,脂粉香娃割腥啖膻》,方知较之草根之流林教头所食的牛肉,钟鸣鼎食之家的贾府公子、小姐吃的是更考究的鹿肉。李时珍的《本草纲目》记载:“鹿肉味甘,温,无毒。可补虚赢,益气力,强五脏,养血生容。”可见,鹿肉具有滋补功效。袁枚在《随园食单》里写道:“鹿肉不可轻得,得而制之,其嫩鲜在獐肉之上。烧食可,煨食亦可。”足见鹿肉弥足珍贵。

在古代,贵族食鹿肉御寒,位于金字塔顶尖的皇族吃什么呢?是绕不过“金衣白玉,蔬中一绝”的冬笋,且冬笋配荤素皆可。美食家梁实秋在《雅舍谈吃》中写道:“北方竹子少,冬笋是外来的,相当贵重。”二月河在《雍正王朝》中写道,朝廷供应当值军机大臣的饭菜例有定规,是四菜一汤,一份黄豆胡萝卜猪肚烧三样,一份冬笋爆里脊,一份拌青芹,一份青椒炒羊肝,还有一盆豆腐面筋粉汤。其中的冬笋爆里脊看似寻常,实则冬笋远比里脊金贵。乾隆南巡时,臣下推荐了一个地方小厨张东官,他做了一道拿手菜“冬笋炒鸡”进献给乾隆。乾隆吃得心花怒放,破格提拔张东官为宫廷御厨。

说起冬令暖食,少不了鲜香四溢的火锅。话说,南宋美食家林洪游玩武夷山,偶得一兔,有人告诉他方法,“山间只用薄批,酒酱椒料沃之,以风炉安座上,用水少半铫。侯汤响一杯后 ,各分一筋,令自筴入汤、摆熟、啖之,及随宜各以汁供”,做成一锅“兔肉火锅”,并将此做法记录在《山家清供》中,这大概是火锅的雏形。清朝的曹庭栋讲究养生之道,他在《养生随笔》中记录:“冬用暖锅,杂置食物为最便,世俗恒有之。但中间必分四五格,使诸物各得其味。或锡制碗,以铜架架起,下设小碟,盛烧酒,燃火暖之。”这已然颇具现代火锅的样子。

元代谢宗可写诗《雪煎茶》,“夜扫寒英煮绿尘”,即用雪水煎绿茶,“茶圣”陆羽也将雪水列入天下名水二十品中。雪水煎茶,一则取其甘甜,二为取其清冷。《长物志》记载:“雪为五谷之精,取以煎茶,最为幽况。”在《红楼梦》第四十一回《栊翠庵茶品梅花雪,怡红院劫遇母蝗虫》中,“妙玉执壶,只向海内斟了约有一杯。宝玉细细吃了,果觉轻淳无比,赏赞不绝”,须知妙玉泡茶之水用的是“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着,收的梅花上的雪,共得了那一鬼脸青的花瓮一瓮”。因“(雪)新者有土气”,雪水虽隔了年,但清冷之气犹存,实为烹茶上佳好水。

汪曾祺在《故乡的食物》中提到“天寒地冻时暮,穷亲戚朋友到门,先泡一大碗炒米送手中,佐以酱姜一小碟,最是暖老温贫之具”的炒米;《儒林外史》第二回中提到“厨下捧出汤点来,一大盘实心馒头,一盘油煎的杠子火烧”,火烧乃凛冽寒冬佐茶垫饥的一味点心。

这些暖心暖胃的纸上滋味,读着读着身上也不由得暖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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