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说话,却能记住每一分耕耘

作者: 南山月

时间不说话,却能记住每一分耕耘0

东南河地,因地处村子东南处,又紧靠小桥河流而得名。那些有关劳动的美好记忆便承载在东南河里。

在初春里耕地,我们一家齐上阵。瞧吧,妈妈歪歪斜斜地扶着犁头,爷爷和爸爸拉着犁绳用力往前拉拽,我和妹妹采寻早开的野花,黄的、红的、白的,抱着春天最美的礼物,光着脚跳在土地上为他们加油鼓劲。

五月播种,大人拿一把下方有两个圆棍形的木叉,沿着田垄,一边前行一边插洞。绵软富饶的土地很快便出现一垄垄密密麻麻的、有规律的种子洞。小孩子手挎一个竹编的小提篮,里面是妈妈精选出来的、饱满的紫红色花生种。我们分工协作,妈妈和妹妹一组,我和奶奶一组,在汗流浃背和欢声笑语中完成了播种工作。

河畔有一大片菜园,是妈妈留出来种瓜果蔬菜的。暑假时,我和妹妹每天都会抬着一个小水桶去给菜园里的作物浇水。我俩穿着花格纹的小裙子,伴着翻飞的蝴蝶、路边的野花,一路哼着小曲儿来到河边。

看,小桥下那清澈潺潺的溪水,白亮跳跃的小银鱼,小石板下四处奔逃的小螃蟹……我们忍不住下水摸鱼捉蟹,玩得不亦乐乎。直到天空变成玫瑰色,我们才连忙浇完水回家去了。

我的家乡以花生为主要农作物,辅以地瓜、玉米、高粱等。有一年,家里特地留出一小块地种地瓜,到了秋收时节,一家人来到东南河地刨地瓜。爸爸一镢头刨下去,不偏不倚,勾出一个胖墩墩的红皮大地瓜。我一步上前抱起来,嘿,分量不轻呀!“这地瓜长得真喜人,看着就丰脆多汁!”奶奶的夸赞可把我们的馋虫勾出来了,我恨不得立马一口咬下去。“别急,”爸爸笑道,“我有个好办法,保证让你们吃到这辈子最好吃的地瓜。”

爸爸把红皮大地瓜一个个刨出来,我和妹妹连忙把它们集中到地间。日近晌午,我们的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爸爸说,想吃就要劳动,然后指派给我们一项任务——捡干树枝。他自己则在一棵大树下刨出一个土坑,开始垒洞筑窑。沿着窑洞的圆口,他将土块一圈圈摆放,下面用大土块,上面用小土块,往上收口,搭建成圆锥形。窑是中空的,爸爸把杂草、树枝从窑洞底部扔进去烧。

爸爸总嫌柴火不够用,我们只好去更远的地方拾柴火,却一步一回头盯着土窑。看它烧得越来越旺,直到烧得通红、发黑了,爸爸才让我们停止了拾柴火的工作。他说道:“差不多了。”然后,他挑选了几个大小合宜的黄壤地瓜,把它们从底部塞进窑洞。

接下来的一幕惊得我们目瞪口呆,爸爸竟一脚把土窑跺塌了,还在上方覆盖上一层湿土。他笑着解释说:“我们生火加热土窑产生高温,用这股高温产生的热量将红薯焖熟。你不要小看了‘焖’字,老话说‘闷声干大事’,真正有本事的人大多低调内敛,不显山不露水的才最厉害。不信,等会儿你尝尝,焖出来的地瓜是不是比烤的、煮的都要好吃!”

渐渐地,一股浓郁的、让人垂涎欲滴的香气开始四散在空气中。“可以吃了吗?”我们肚子里的馋虫早已被那股香气勾得出来了。“还得等,还得再等等,”爸爸摇摇头说道,“书上怎么说来着——越美好的事物,越值得等待。”

我时不时摸着地面的温度,感受着大地的厚度,心里是稳稳的踏实。也不知时间又过去了多久,终于等到爸爸的一句“行了”。

一家人围坐一圈,一点一点地挖开土窑,浓郁的香气撞击着我们的嗅觉。渐露出一截土块包裹着的黑疙瘩,爸爸把烤熟的地瓜一个一个地从废窑里挑拣出来。尽管卖相不怎么好,但把烤地瓜一掰开,那扑鼻的香气,那金黄的色泽!闻一鼻子,吃上一口,酥、香、甜、软,那味道是任何山珍海味也比不上的。

一碗香甜的八宝粥下肚,忙年的大幕徐徐拉开。家家户户忙碌起来,年味弥漫整个乡间。到了辞灶这天,一过晌,妈妈剁好了肉馅,和好了面。她又挑上一个竹筐,说道:“咱去园上扒最新鲜的白菜来包饺子吃。”

入冬,春夏时节万物葱茏的大地凋零成一片灰色。放眼望去,除了褐色的土地和腐败的枯叶,哪里有大白菜的影子。妈妈不疾不徐地踱在园中空地上,打眼观察一会,便挥舞䦆头开始刨坑。我很诧异地看到土坑里露出了一截白色,妈妈放下䦆头,用双手把泥土扒拉到旁边,然后使劲往外一拽,一棵新鲜水灵的大白菜便完好无缺地面世了。原来,把大白菜埋在土里,不仅能阻隔外界的天寒,还能隔绝空气,防止氧化,保持新鲜。冬天的大地能当冰箱用。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时间不说话,却能记住我们的每一分耕耘。它给劳动颁发的勋章,是我一生受用不尽的精神财富。

经典小说推荐

杂志订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