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课题分离”到“共同体感觉”

编者按：课题分离的概念源于阿德勒心理学，在处理人际关系和促进自我成长方面有独特的价值。当人们在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和事务关系时，课题分离理论会提供有效的视角和策略，可以帮助个体理清思路，减少烦恼。学生在处理人际关系问题上更加缺乏经验，我们要帮助他们了解课题分离理论，通过区分课题、明确边界以及专注课题，从容地应对人际关系问题。

从心理咨询案例说起

案例一：晓煜是一个小学六年级的女孩，她说：“我有一个非常好的伙伴，我非常信任她，什么心里话都对她说。可是，她却跟另一个同学好了，还把我说过的话传给了那个同学。她为什么背叛我？我还要不要跟她说心里话、信任她？”

案例二：维华是一个初二女孩，她说：“我和同桌感情非常好。写作业的时候，她总想让我给她讲题，可我得先写好自己的作业，有时候就没给她讲题。我总担心她会不高兴，不知道这件事会不会影响她对我的感情？”

案例三：炜坤是一个高一的男孩，他说：“学校组织了传统文化知识竞赛，各班派3个人组队参加，既看个人成绩，又看团体成绩。我们班选了我和另外两位同学。我提议周末好好为竞赛做准备。可是，一位同学却很不高兴，说周末要休息。我不是为集体、为他好吗？他怎么能这样？”

我们该怎样指导学生，化解诸如此类的人际困扰？阿德勒从“课题分离”到“共同体感觉”的心理理论，为我们提供了科学而实用的指导。

人际关系与课题分离

阿德勒心理学认为，一个人要在社会中生存，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际关系，这就是人生课题。人生课题分为工作课题、交友课题、爱的课题3大类，即3类人际关系的问题：工作关系中如何相处的问题，朋友关系中如何相处的问题，亲密关系中如何相处的问题。

这些人际关系课题虽有不同，但是，应对的基本策略却是一样的，那就是“课题分离”。为什么这样说呢？阿德勒认为，就人际关系而言，人们生活中的一切烦恼都是人际关系的烦恼。人际关系的烦恼都起因于自己对别人的课题妄加干涉，或者别人对自己的课题妄加干涉，也就是没有能够恰当进行人际关系的课题分离。

不能进行课题分离的人，是非常自我中心的人。因为他们一味地纠结于被人认可，一味地在意他人怎么看自己，表面看来似乎是“为了你”，但实质上却是“为了我”，是关注“我”、执着于“我”。对这样的人来说，他人只是“为我服务的人”，有的人甚至认为“大家都应该为我服务，应该优先考虑我的心情”。换句话说，他们看来好像为别人的事纠结，其实是为自己的心纠结。或者说，他们看来是干涉别人的事，其实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心理需求。

最典型的例子，是亲子之间为学习发生冲突。父母挂在口头的常常是“我是为了你好”。其实，更多时候父母是满足自己的需要，是为了自己的面子、虚荣心或支配欲。开头的案例也是这样。虽然3个学生各自情况有所不同，但是，不难看出他们的人际困扰有一个共同点：看似是因为对方，其实都是“为了我”，都是执着于“我”，都是从“我”出发。

因此，想要避免人际关系的烦恼，我们应该进行课题分离，从“这是谁的课题”这一观点出发，把自己的课题与别人的课题分离开来，保持各自的独立性，各自对自己负责。阿德勒心理学认为，进行课题分离后，人际关系就会发生明显的变化，从而变得简单。

课题分离的核心意义，具体来说有三个：一是独立和自由。课题分离让彼此都能获得自由，从而减少人际关系的烦恼和羁绊。二是平等和尊重。课题分离的思想基础是人人生来平等。在平等的基础上，人们互相尊重，各负其责，不因他人的评价而改变自己。三是减少内耗。通过课题分离，专注于自己的责任，可以避免或减少相互干涉而内耗。

如果课题分离就是互不干涉各负其责，那岂不成了“各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还谈得上什么积极意义？这可就错解阿德勒心理学中课题分离的真实含义了。

人际关系与共同体感受

在阿德勒心理学中，营造良好的人际关系，课题分离不是终点，而是起点；不是最终的目标，而是最初的入口。就是说，良好的人际关系不是止于课题分离，而是以课题分离为开端，为起点。

阿德勒心理学认为，一切烦恼都源于人际关系，反过来，一切幸福也源于人际关系。有没有幸福的人际关系，要看有没有共同体感觉。共同体感觉是幸福的人际关系最重要的指标。

从本质上来说，人际关系中彼此不是敌人，而是伙伴。如果别人是伙伴，我们生活在伙伴中间，就能从中找到自己的位置，而且还可以感觉到自己在为伙伴们，也就是为共同体，做着贡献。这种在共同体中找到自己位置和价值的状态或感受，就叫共同体感觉。这个共同体的范围是逐渐扩大的，由最小的彼此两个人，扩展到家庭、学校，扩展到全社会、全世界。为了找到共同体感觉，我们必须主动迈出一步去面对人际关系的课题：不是考虑“他人会给我什么”，而是思考“我能给他人什么”，体验到“我对他人有用”，并且不求回报。也就是说，阿德勒更强调人际关系中的“援助”，更重视协作互助。正因如此，日本学者岸见一郎在阐释阿德勒心理学的时候，反复用到“援助”“帮助”“贡献”等词语。

由此说来，要想建立良好的人际关系，必须破除自我中心，主动参与并融入共同体中，把对自己的执着变成对他人的关心，才能最终找到共同体感觉。

既然课题分离后，最终要参与融入共同体中，要找到共同体感觉，那么，进行课题分离与没有进行课题分离的人际关系有什么不同呢？

简单来说，课题分离后的人际关系是相互的援助，没有进行课题分离的人际关系是彼此的干涉。援助，是在课题分离的前提下，在别人有需要的时候，也就是有求助愿望的时候，帮助别人用自己的力量去解决、面对自己的课题。这样的援助没有强制性。打个比方，这是“把马牵到水边让马自己喝水”。干涉，是在没有进行课题分离的情况下，不管别人是否需要，不管别人是否有求助愿望，对别人的课题强加干预，想让别人按自己的意愿行事，妨碍别人更好地面对自己的课题。这样的干涉带有强制性。打个比方，这属于“牛不喝水强按头”了。

指导学生建立良好的人际关系

我们在指导学生处理人际关系的时候，应该兼顾课题分离与共同体感受两个方面，引导学生从课题分离起步，最终获得共同体感受，真正建立好的人际关系。

第一步，学会课题分离，互不干涉，完成自己的课题。

一是区分课题。

首先是区分清楚“这是谁的课题”。怎样区分？看似复杂，其实也简单，关键就是看某个课题任务由谁来承担，最后的结果由谁来负责。任务由谁承担，最终的结果由谁负责，这个课题就是谁的课题。

就开头提到的案例看，案例一中，晓煜说不说心里话，是不是信任伙伴，是自己的课题；伙伴是不是传话，是不是背叛，是伙伴的课题。案例二中，维华是不是给同桌讲题，是自己的课题；同桌会不会不高兴，是同桌的课题。案例三中，炜坤是不是周末为竞赛做准备，是自己的课题；是不是周末要休息，是别人的课题。这是课题分离的第一步。

二是明确边界。

分清楚是谁的课题后，就要明确各自的边界，互不干涉。对于他人的课题，我们不去干涉；同样，他人也不应干涉我们的课题。明确边界，互不干涉，有助于避免不必要的人际冲突和烦恼，保持各自生活的独立性。

就开头案例说，案例一中对方会不会背叛，案例二中对方会不会不高兴，案例三中对方是不是周末要休息，都是对方的课题，对方的课题交给对方，自己不必去干涉。这是课题分离的第二步。

三是专注课题。

课题分清了，边界明确了，最后就该专注于自己的课题了。这时，就不要再去为别人的课题而纠结，而要把精力和努力集中在自己的课题上，尽力不在意他人的行为，坚持自己的行动，完成自己的任务。

案例一中，不管对方是不是传话，是不是背叛，晓煜只管决定是不是还要跟好朋友说心里话；案例二中，不管对方是不是不高兴，维华只管决定是不是为同桌讲题；案例三中，不管对方是不是周末休息，炜坤只管自己周末要不要为竞赛做准备。这是第三步。这样进行课题分离后，人际关系变得简单了，许多人际困扰也就自然消失了。

第二步，寻找共同体感受，相互援助，体现自己的价值。

一是自我接纳。

自我接纳不是自我肯定。自我肯定是明明做不到，却还觉得自己行；自我接纳是接受做不到的自己，然后朝能做到的方向去努力。在人际关系中，接受“无法改变的”，关注自己“能够改变的”，就是自我接纳的表现。学会了自我接纳，就比较容易接纳他人，比较容易与他人和谐相处，也就比较容易融入共同体中。

比如开头案例二中，维华自我接纳了写作业的时候，要先自己答题，再给别人讲题，内心就会多些安宁与平和，就会对同桌少些顾虑和猜疑，彼此也就容易继续和谐相处，体验共同体感觉。

二是他者信赖。

信赖与信任不同。信任是有条件地相信他人，信赖是无条件地相信他人。他者信赖，就是在相信他人的时候不附加任何条件。有了他者信赖，就不用考虑对方是不是会背叛，只需要考虑自己该怎样做。如果目标是把他人当朋友，不是当敌人，那么，该选择信赖，还是选择怀疑，答案就不言自明了。只有敢于信赖他人，才能与他人形成良好关系，才能体验到共同体感觉。

比如案例一中，晓煜如果能够继续无条件信赖对方，不把对方当敌人，就会发现，对方未必是有意背叛和传话，很可能是随缘地跟另一个同学结伴回家，并随口说了一些无伤大雅的话。如此，学生彼此相处的过程中，也就少了几分困扰，多了几分共同体感觉。

三是他者贡献。

为了获得共同体感觉，在人际交往中我们经常要考虑的，不是他人为“我”做了什么，而是“我”能为他人做什么，并积极地实践。他者贡献，就是对他人给予影响，为他人提供帮助，为他人做出自己的贡献。我们要认识到，他者贡献并非自我牺牲，而是通过对共同体的参与和融入，体会“我对他人有用”，找到自己在共同体中的位置与价值，获得真正幸福的人际关系。

比如在案例二中，维华虽然当时顾不上给同桌讲题，却可以在时间允许的时候，如果对方需要，热心地给对方讲题；在案例三中，对方不同意周末为竞赛做准备，炜坤可以在对方需要的时候，帮对方为竞赛做准备。这样践行了他者贡献，体现了自我价值，也就找到了共同体感觉。我们要引导学生注意的是，他者贡献不能是强制性的干涉，而应该是不带任何强制性的援助。也就是说，一定是在对方有需要的时候，在对方有求助愿望的时候，在自己可能的情况下，向同学伸出援手。能够为他人贡献、为共同体贡献，也就让自己生活在幸福的人际关系之中了。（文中学生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