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对联写作贯穿“大学语文”全部学时的思考和实践

［摘 要］ 提出了一种全新的大学语文教学方式——在每个学时中都抽出部分时间进行对联写作训练，阐述了这种教学方式的重大价值、可行性及具体做法。关于此种教学方式的重大价值，显性价值在于可以让学生因为能作对联而获得社会的肯定，进而自我肯定；隐性价值在于能够培养学生在语言文字方面的文化自信，强化学生行文时求简、求精的意识和能力，促进其他教学任务的完成。阐述了教材选择、训练步骤、名联品评、作业交送及反馈等方面，并对学术界仍有争议的平水韵使用问题提出了见解。因为学生皆有兴趣、教师皆可承受，所以此种教学方式具有很强的可行性。

［关键词］ 对联；文化自信；求简；求精；微信群

［作者简介］ 许冰雨（1973—），男，安徽亳州人，硕士，上海工艺美术职业学院文化基础部讲师，主要从事中国古代文学及书画研究。

［中图分类号］ G642.45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674-9324（2024）40-0176-05 ［收稿日期］ 2023-09-11

“大学语文”课一般是两节课连上的，每个学时实际为90分钟。对语文课教学内容来说，无论是听讲还是阅读，人类的生理特点决定了学生不可能始终集中注意力，所以必须让学生动起来。对此教育界早有共识。

那么，如何让学生肯动？如何让学生动起来之后大有收获？这两个问题没有统一答案。近年来，笔者以对联写作贯穿全部学时——每个学时都用约一半的时间（通常为后一半）指导学生作对联。经多次微调之后，这种教学方式与自身过去的其他教学方式相比，已可以做到费力较少而效果更佳。现将相关想法及具体做法稍做梳理，提供参考并求教于广大同人。

一、对联写作训练的显性价值

对联写作训练的显性价值在于可让学生因为能作对联而获得社会的肯定。新文化运动之后，对联创作仍然有着深厚而广阔的社会基础，至今如此，未来也理应一直如此。今天的对联新作，虽不及明清时期的盛况，但仍可以说是层出不穷、随处可见。单就交通方面而言，即有“宁慢三分，不抢一秒”“警惕安全在，麻痹事故来”“维护交通秩序，遵守社会公德”“司机贪饮一杯酒，亲人悲流两行泪”等。虽然不太标准，但似乎不宜说它们根本不是对联。由此可以推知，能作对联的学生，一定程度上能因此获得社会的肯定，进而自我肯定。

各种对联中，以春联最具普遍意义。所以，春季开学时，笔者会带领学生品评各类春联。寒假前夕，会指导学生为家庭创作春联，嵌字（一般嵌学生本人的名字）以示专属。曾有一名叫柳祥的学生，在作出“千株嫩柳摇金线，五彩祥云横碧空”之后，兴奋不已，立即请人用毛笔写了出来。春节时，与左邻右舍的对联相比，这副春联大有鹤立鸡群之感，引来不少赞叹，更令这名学生开心了好久。此种专属春联还有“喜冲晓雾寻花去，醉立晚风待燕归”（嵌“晓”“燕”）、“夙兴夜寐惜花意，眉宇眼梢纵酒痕”（嵌“兴”“宇”）及“风清唤酒秋娘渡，日丽放歌春柳台”（嵌“秋”“丽”）等。有的学生在作出专属春联之后，更推而广之，作出“灯下汉书一壶酒，梦中明月半篇诗”（嵌“书”“明”）之类寄托志趣的对联。

一个能作对联的人，在对联之外，还会有意无意地写作无数“准对联”（为了区别于独立成篇的对联，其他文体中的具有对联意味的词句，不妨名之曰“准对联”），而它们往往可以让整篇增价。试举三例如次。

郭沫若的《〈鲁迅诗稿〉序》［1］，骈散兼行，而以骈句——“准对联”著名。其中赞美鲁迅书法的几句：“融冶篆隶于一炉，听任心腕之交应。朴质而不拘挛，洒脱而有法度。远逾宋唐，直攀魏晋。”据笔者所见，其引用率遥遥领先于其他人的散行的鲁迅书法评语。另外，此文末尾几句，初稿是“苟常手抚简篇，有如面聆謦欬，将见潜移默化，使心身获益靡涯”，定稿改为“苟常手抚简篇，有如面聆謦欬，春温秋肃，默化潜移，身心获益靡涯，文笔增华有望。”增加了“身心获益靡涯，文笔增华有望”这副“准对联”之后，显然增色许多。

王力的《骑马》［2］，也是骈散兼行，试看其最后一段：“我十四岁就学骑马。虽然栽了不少的筋斗，但是那种飞行的乐趣，至今犹萦梦寐。这二十年来，总没有痛痛快快地骑它一次，不免有髀肉复生之感。我自信盛年虽逝，豪气未消。等到黄龙既捣，白堕能赊的时节，定当甘冒燕市之尘，一试春郊之马！”显然其中的三副“准对联”仿佛是歌曲的高潮部分，最为激动人心：“盛年虽逝，豪气未消”“黄龙既捣，白堕能赊”“甘冒燕市之尘，一试春郊之马”。

冯友兰的《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纪念碑碑文》，第八段因两副“准对联”而极为动人，一是“风景不殊，晋人之深悲；还我河山，宋人之虚愿”，二是“庾信不哀江南，杜甫喜收蓟北”。整段如下：“稽之往史，我民族若不能立足于中原，偏安江表，称曰南渡。南渡之人，未有能北返者。晋人南渡，其例一也；宋人南渡，其例二也；明人南渡，其例三也。风景不殊，晋人之深悲；还我河山，宋人之虚愿。吾人为第四次之南渡，乃能于不十年间，收恢复之全功，庾信不哀江南，杜甫喜收蓟北，此其可纪念者四也。”

综上所述，能作对联的人，在写普通文章的时候，相对于略懂“对仗”修辞格的人，具备明显的优势。

二、对联写作训练的隐性价值

对联写作训练的隐性价值，比上述显性价值更大。

（一）对联写作训练可培养学生在语言文字方面的文化自信

作为最后兴起的传统文体，对联继承了此前文体的全部修辞手段并有所增加。优秀的对联作品，巧而不纤，稳而不滞，字无虚设，义无重出，其魅力远胜于其他任何常见语种写成的同等长度的语句。例如明人徐渭自题书斋联“雨醒诗梦来蕉叶，风载书声出藕花”，短短十四字，有风，有雨，有诗梦，有书声，有蕉叶，有荷花（当然有池塘），有唐代的《怀素传》和宋代的《爱莲说》（用典），内容之丰富已令人惊叹，组织之巧妙更令人陶醉（叶的繁体是“葉”，与花同为草字头）。且小学生不觉其深，中文博士生不觉其浅，真可谓神乎其技。

在对联写作训练的过程中，学生对经典作品细加揣摩，久而久之，心中一定会充满语言文字方面的文化自信。必须强调的是，语言文字方面的文化自信在所有文化自信中最为重要，因为语言文字不仅是文化大厦的基础，而且作用于大厦的任何方面。即以貌似与语言关系甚远的武术而言，许多名目能增加招式的美感和趣味，雅者如“双风贯耳”“旱地拔葱”，俗者如“黑狗钻裆”“兔子蹬鹰”等。

（二）对联写作训练能强化学生行文时求简、求精的意识和能力

在中小学阶段的作文训练中均有字数要求。字数不够，是最明显的缺点，所以学生的首要目标是凑字。次要目标是“思想健康”，然后是中心突出、内容充实、条理清晰、观点鲜明、语言流畅等。至于语言简洁，不仅屈居于多项要求之后，且没有具体标准，学生既不会重视，也无法迎合。

笔者曾问过许多大学新生：“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鸿儒”换成“大儒”后，效果有什么不同？无一人能看出门道（鸿谐音红，整联听起来似红、白相对），这就是缺少求精能力的表现。笔者又曾用下列问题“刁难”新生，也是屡试不爽：“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在对仗上有何缺点？“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在对仗上有何玄机？为什么“烟花春风游扬州”多了美好的“春风”却明显逊色于“烟花三月下扬州”呢？

因缺乏求精意识和求精能力，几乎所有大学新生的作文都相当粗糙，甚至如错字之类硬伤累累，足以抵消任何优点。

上述问题，理应在“大学语文”课上努力解决。解决的办法，莫过于训练学生作对联，因为对联是最讲究简洁和精致的文体，而且这种训练切实可行。

（三）对联写作训练能促进其他教学任务的完成

例如，讲授文天祥《正气歌》之后，以“文天祥”为题，就可促使学生阅读《正气歌》、文天祥相关传记等，从而加深学生对《正气歌》的理解。

对联写作的这种助推力量，是其他写作方式不可比拟的：因为无法抄袭，学生势必进行阅读；因为任何一个知识点都可能大有用处，学生势必仔细阅读。例如，对于文天祥的称呼，就散文写作而言，知道“文天祥”就够了，就对联写作而言则是多多益善，“文天祥”“文宋瑞”“文履善”“文文山”“文信公”“文丞相”“文状元”“文少保”“文忠烈”“文云孙”“浮休道人”，各有用处，无法互相取代。例如，某君“一缕乡愁留吉水，千秋正气仰文山”的对联中，“水”对“山”可以说是它最大的妙处，如果变成“一缕乡愁留吉水，千秋正气仰天祥”，则逊色许多。

三、对联写作训练切实可行

从学生和教师两方面来看，对联写作训练都是切实可行的。

（一）学生皆有兴趣

对联写作训练的下列特征，决定了其一定会引起学生的兴趣：新鲜、简短、作得出、有明确目标、有诗情画意。

对联是个有着极大弹性的概念，“雨醒诗梦来蕉叶，风载书声出藕花”是对联，“架上唐诗一千首，灯旁宋词三百篇”也算对联，在教师的帮助下谁会作不出像后者这样的对联呢？当然，到了训练的末期，因为难度较大，少数学生会感到吃力。

在对联写作训练的过程中，平仄、句式等努力目标是非常明确的，学生绝不至于茫然失措。司空见惯的“条理清晰”“论据充足”之类的目标，相比之下，简直是云山雾罩。简洁而精致的文字一定有或多或少的诗意，所以笔者经常遇到这种情况：虽然一再强调对联是文而不是诗，许多学生仍然误认为自己是在写诗并因此十分兴奋。

（二）教师皆可承受

作文批阅向来是教师的难以承受之重：无法全部细批，要不要选批？选谁的？一篇好几百字，毛病一定很多，怎样在“以鼓励为主”的原则下写批语？等等。

对联批阅，教师不至于因太过辛苦而影响其他工作，每篇至多二十来字，瞬间可以看完；交送于微信群，随时随地可以写批语，批语很容易写得具体，几分钟就可以大改，当天就可以反馈给学生。得到具体而迅速的反馈，学生会觉得很有收获，很受重视，因而兴致更高。

（三）易于防止抄袭

由于互联网的高度发达，导致对普通文体的抄袭变得非常容易。部分学生难以自控，教师难以阻止，后果可想而知。对联写作则可以杜绝抄袭。即便是最容易导致抄袭行为的题目，例如前文提到的“文天祥”，只需规定使用“三—四”句式（即“群英会—蒋干中计”之类），或规定上联含“正”，下联含“气”，学生即只能独立完成。需要说明的是，规定上联含“正”，下联含“气”，并不会增加写作的难度，因为一则正、气都容易组词，二则此限制实际上也是帮助学生，指明努力方向，免得漫无目标。

四、具体做法

（一）命题

命题时，主要考虑以下两个方面：一是其他教学任务；二是学生感兴趣的话题，如著名电影、时事新闻等。

（二）作业

其一，交送于建立的微信群，笔者逐个点评后，学生须当堂交改动稿。其二，鼓励学生课下继续努力，随时追加改动稿（附上改动前的形态以便于对比）。其三，从第二份作业开始，皆须于课前完成初稿。

（三）训练步骤

第一步，讲述最终目标，建立微信群，立即开始训练五言联，要求对仗工稳，使用“二—三”句式（即“床前—明月光”之类）。讲述最终目标时，以“雨醒诗梦来蕉叶，风载书声出藕花”之类为例，因为其技术及意境皆无可挑剔。学生于对联本来就有朦胧的感觉，这一步又比较简单，所以不予示范而让学生直接动笔，作业出来后立即讲评。课下，教师给出若干经典对联作为教材，布置第二步作业，附上相关知识及笔者的示范作品。如前所述，为防止抄袭，要求上下联各嵌一字。所嵌之字皆很容易组词，例如“中、国”“花、月”等。

第二步，继续训练五言联，要求对仗工稳，使用“二—三”句式，上联末字为仄，下联末字为平。先解析一两副对联名作，指出上联末字为仄、下联末字为平系对联调声之底线，宣布此项要求不再明言。然后接收学生提前完成的作业，逐一评讲，并予以改进后当堂交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