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中小学教师减负路径探索及其启示

摘      要：受教育传统、结果导向、标准评估等影响，英国中小学教师面临较重的工作负担。通过对英国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的中小学教师减负结果的对比分析发现，近十年其开展的一系列减负举措，包括政府引领、学校统筹、教师参与、信息化支持等取得显著减负效果，表现为总工作时长和非教学工作量的减少、教师职业满意度和教师队伍稳定性的提升。这启示我国教师减负工作应以动态且持续的教师工作强度调查为前提，建构多主体间系统联动的减负机制，通过提高在职教育质量赋能教师，并且在全过程辅之以信息技术支持协助教师减负工作开展。

关 键 词：英国中小学教师  工作负担  减负举措  工作强度

引用格式：刘夺，张聪.英国中小学教师减负路径探索及其启示[J].教学与管理，2023（19）：70-76.

随着教育改革不断推进，教师面临日益专业化的工作要求和日益复杂化的工作任务，随之而来的教师工作负担问题亟待解决。英国自20世纪90年代起关注教师工作负担问题，开展了一系列对于教师工作量的调查与统计工作。结果显示，英国中小学教师工作负担重主要体现在教师工作时间过长、非教学工作量过大等方面，进而导致教师职业满意度较低、教师队伍补充困难。因此，以提高中小学教师的教学水平为目标，英国以一系列教师减负举措为着手点，着力打造良好的教师工作生态。

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教育、科技、人才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基础性、战略性支撑”[1]，对于教育的战略地位进行了充分的肯定和强调。强教必先强师，教师队伍建设更是离不开良好的工作环境支持。要切实减掉教师不必要的负担，须对各类负担进行深入研究，明确其产生根源和机理，从“根”上找到“病因”[2]。研究近十年英国开展的系列减负举措，分析其变革思路，将为我国中小学教师减负工作的研究和实践提供参考。

一、英国中小学教师减负的现实背景

教师工作负担是指超出教师工作职责适度范围、耗费教师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的那一部分，是教师教学任务顺利完成的障碍[3]。全英教育工会（National Education Union）在2019年的调查数据显示，英国是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rganization for Economic Cooperation and Development，简称OECD）成员国中教师队伍稳定性最差的国家之一，几乎有一半的中小学教师在10年内离职[4]。英国教育联盟和教育部在调查研究后发现，教师队伍的稳定性和教师面对的工作强度紧密相关——中小学教师整体工作时间越长，非教学工作强度越大，教师职业满意度越低，在此基础上就会造成教师离职率越高、教师队伍补充越困难[5]。由此可见，教师减负是教师个体专业发展和群体稳定性的重要保证。

英国对于教师工作强度过大这一问题的关注由来已久。1988年，英国颁布《教育改革法案》，其中规定基础教育阶段实行全国统一课程规划，并且在学段内进行四次全国性的统一考试。1992年，英国又成立教育标准局，对中小学教育教学工作进行全面监督与评估。过度追求成绩的教育评价和教育标准局的评估给英国中小学教师带来了沉重的工作负担，最终在1993年引发了一场抵制全国性评价的运动[6]。1994至2013年的二十年间，英国政府开展了一系列中小学教师工作强度调查。然而，在2013年OECD组织的教与学国际调查项目（TALIS）的数据结果显示，与其他欧盟国家相比较，英国中小学教师面临较重工作负担[7]。由此可见，“英国虽是世界上最早关注中小学教师工作负担并持续时间最久的国家”[8]，但其教师减负工作的实际举措却并没有取得显著成效。究其原因：一方面，2013年前英国教育界对于教师工作的关注主要集中于对其工作情况的调查，旨在阐明教师工作负担的现实状况，而减负举措的具体落实却不到位。如在2001年，英国教育部门委托普华永道开展关于教师工作量的调查研究，结果显示教师工作负担在二十年间持续加重[9]；英国教育部于2003年出台的《国家工作量协议》（The National Workload Agreement）中规定对于2003-2010年教师工作量开展持续性调查[10]。另一方面，英国虽有大量关于教师工作的调查研究，但各界对于教师工作的边界并不清晰。直到英国教育部2012年发布《教师专业标准》（Teachers’Standards），在其中“教学”部分才明确指出“教师需要将精力投入到促进学生进步、有效开展课堂教学、管理学生行为、促进教师专业提升等方面”[11]。自此，关于教师减负工作的重点才逐渐清晰。

英国在2019年发布的《教师工作量调查报告》显示，在工作时间上，学校领导和课任教师的工作时间比2016年平均减少约5小时[12]；在工作内容上，中小学教师的教学工作强度与非教学工作强度均有不同程度下降。在教师工作负担减轻、教师职业满意度上升的基础上，从2021年开始，英国教育部门进一步着手增强教师队伍稳定性。由此可见，英国中小学教师减负举措已取得了显著成效。

二、英国中小学教师减负的机制

英国中小学教师工作强度过大、工作负担过重引发一系列教育问题，因此在2013年以后，英国教育部高度重视教师的减负工作，不断变革方针政策以稳定教师队伍，形成了政府引领、学校统筹、教师参与、信息化支持的连续且全面的教师减负机制。

1.政府统筹引领教师减负

由于全国统一化的教育改革和英国“反教科书”的教育传统[13]，在课程计划和课程实施上，英国中小学教师长期面临工作强度过大的问题。

一方面，以教育部为引领开展持续的教师工作负担调查，并发布系列调查报告。2013年，英国教育部启动新教师工作负荷调查，并于2014年开展“工作量挑战”调查项目。为了解决“工作量挑战”中提到的教师工作量过重这一问题，英国教育部进一步收集造成中小学教师工作超负荷的证据，并于2015年发布《政府对于教师工作负荷挑战的回应》（Government Response to the Workload Challenge），全面总结了自2000年以来英国在减轻教师工作负担方面的努力，并且提出了政府、学校、教师支持三个方面的未来减负工作方向[14]。自2016年开始，英国教育部决定每三年开展一次英国中小学教师工作量调查，以跟踪教师工作量的变化动态，并发布了两份《教师工作量调查报告》（Teacher Workload Survey 2016，Teacher Workload Survey 2019，以下简称“调查2016”“调查2019”）。

另一方面，一系列减负举措在有序实行。就赋能教师主体、增强其应对工作负担的能力而言，2018年起英国教育部发布了多项有关职前教师教育、中小学和中小学教师减负的报告。同年11月，为了进一步通过教师教育和培训以确保从内部稳定教师队伍，英国教育部出台《职前教师教育机构解决教师工作量问题的建议》（Addressing Teacher Workload in Initial Teacher Education），以帮助职前教师提高技能和心理准备[15]。就增加外部支持、保障减负工作取得实际效果而言，英国教育部于2019年颁布了《减轻工作量：在教师职业生涯早期提供支持》（Reducing workload：supporting teachers in the early stages of their career），列举了如何减少中小学教师不必要的工作量的相关措施[16]，包括为中小学教师配备教学助手、增加信息技术支持等辅助性内容。为确保新入职教师的专业发展，于2019年发布《早期职业框架》（Early Career Framework），为新入职教师提供资助和培训，以确保其自身的专业发展以及教师队伍的整体稳定。由此，来自主体内、外两个方面的减负举措保证了减负工作顺利开展并取得切实效果。

2.学校多渠道保障教师减负

学校作为教师工作的主要场所，理应负担起减轻教师工作负担的重任。在2015年发布的《工作量挑战：教师咨询回应分析研究报告》（Workload Challenge：Analysis of teacher consultation responses Research Report，以下称“工作量挑战2015”）中指出，在诸多非教学性的工作中，繁琐教学事务处理的数据分析与管理，对学生学习成果频繁的书面评阅，以及教师需要每周在规定时间上交的课程计划，此三项被英国中小学教师视为工作负担最重的前三位[17]。在英国政府经过宏观调查，继而颁布各项法令的基础上，英国中小学校大力支持教师专业发展，减轻教师工作负担[18]。

首先，英国中小学校参与调查，深入分析了造成教师压力大、职业幸福感低的真实原因，发现非教学工作是教师工作负担的主要来源[19]，继而统筹协调可用资源，通过增设教辅人员来分担任课教师的非教学工作，帮助减少校内任课教师非教学工作压力[20]。其次，中小学校从教学任务评估着手，利用信息技术协助教师的教育教学工作，使用数据统计平台、教学管理系统等帮助教师在教学设计、教学实施、教学评价等方面的工作更加高效[21]。最后，英国中小学校积极参与到构建一体化的教师教育模式中，从职前教育和在职教育着手，帮助教师提高自身素质[22]。基于2019年发布的《早期职业框架》，英国中小学校为新入职教师提供全额的资助支持和为期两年的结构性培训，以帮助教师积累丰富的教学知识，在教学实践中养成良好的工作习惯，为应对未来职业发展中遇到的挑战做好准备。

3.教师提高自身专业能力实现减负

为减轻中小学教师的工作负担，在教育系统不断改革、各方资源统筹兼顾的基础上，教师自身的主动性也是变革成功的重要因素。就教师参与变革发挥作用而言，主要包括教师个体内部提升自身素质、规划教学以减少干扰，以及教师个体外部引入教学助理制度两方面。

一方面，教师个体内部不断增加教育教学本领，给自己的工作提质增效。首先，赋能自身、提升素质。对于新入职教师，根据英国政府发布的《早期职业框架》，中小学教师致力于培养自身的专业能力；对于有经验教师，使其继续发展成为“领导型”教师，以能够不断提高自身的课程规划能力为最终发展目标。在减负过程中，实现内部外部协调统一，发挥教师的主体主动性。其次，规划教学、减少干扰。英国中小学教师努力实现在教学过程中师生双主体间积极有效的互动和反馈，在教学管理和教学支持上避免官僚化、重复化的数据收集，并建立有效的评分程序，提升学生的学习效果[23]。

另一方面，教师个体外部增加教学工作的辅助人员——教学助理。研究表明，“基于课堂的教学助理是改革学校劳动力的关键”[24]。教学助理的主要工作包括帮助教师开展一般行政工作、展示学生的作业和信息、承担监督任务和会议轮值表等教学辅助工作[25]。教学助理的设置有效地减少了英国中小学教师的非教学工作负担，有助于教师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投注到教学工作上，符合教师职业期待，满足了教师的专业发展需求。

4.信息技术支持协助教师减负

“工作量挑战2015”显示，最困扰中小学教师的三项非教学工作为数据管理、作业评阅和课程计划；“调查2016”中同样显示，“记录、输入、监测和分析与学生成绩有关的数据”居教师工作量第二位。由此可见，管理庞杂的教学数据是教师必须直面的工作内容，也是多年来在教师工作量调查中反复被中小学教师提及的问题[26]。

在数据管理指导原则的制定方面，2016年3月，英国教师工作负担审查小组在《消除与数据管理相关的不必要的工作负担》（Eliminating unnecessary workload associated with data  management）研究报告中提出数据管理应遵循4条原则：“精简”“果断”“准备好停止”“注意工作负担问题”[27]。2018年11月，又发布了《让数据发挥作用》（Making data work）报告，进一步补充以下4条原则：一是明确数据使用的目的，二是对于数据使用的精确性、目的性与局限性有清晰的认识，三是数据收集的数量与频率应保持一定的比例，四是学校领导应对数据的收集过程和使用程度进行审查[28]。

在开发软件具体落实信息化方面，数据集成软件Groupcall和教学任务处理平台Frog等信息技术协助教师减负工作落实。英国在18 000多所学校中推广使用学校通信和数据集成软件Groupcall，以简化全国中小学教师的工作。这一软件的实时性有效地减少教师在“繁琐教学事务处理的数据分析与管理”上的重复性工作，提高数据管理效率，降低教师工作强度。英国同时推广使用Frog软件，以帮助教师提供给学生丰富的形成性反馈，中小学教师可以通过Frog云平台建构教学资源、监督学生学习进展、检查作业完成情况等。这种自动整合教学资源、云处理教学任务的信息技术帮助教师更有效地工作，实现了各类资源和教育教学工作任务集约化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