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意的探寻

作者: 张小兵

【编者按】 统编高中语文选择性必修课程较之必修课程,学习难度更高,以“研习”为主,这给课程实施带来更大挑战与更多可能。上一期《独家策划》栏目,围绕“聚焦”与“关联”两个关键词,基于选择性必修上册和中册的已有教学实践,提供了选择性必修课程实施的一种思路。从本期开始,我们将紧跟教学进度,陆续呈现一线名师关于统编高中语文选择性必修下册各个单元的文本解读与教学设想,以期带来更具操作性的指引。

摘要:语文选择性必修下册第一单元属于“中华传统文化经典研习”学习任务群,“诗意”是主题内容,“探寻”是研习的方法。应基于“中华传统文化经典”的特点,确立学习目标与学习重点,在继承传统阅读方法的基础上,通过创设学习情境和任务,激发学生阅读古典诗歌的兴趣,引导学生在研习中自主探究、生成,从而实现深度阅读。

关键词:诗意探寻;文本分析;学习设计

一、学习内容与目标确立

语文选择性必修下册第一单元属于“中华传统文化经典研习”学习任务群,由4课构成:第1课为《氓》《离骚(节选)》,第2课为《孔雀东南飞》,第3课为《蜀道难》《蜀相》,第4课为《望海潮》《扬州慢》。上述作品都是所处时代的典范诗歌,大体呈现了中国古典诗歌在不同时期的不同类型与不同体式,具有深度研读的价值。

语文选择性必修教材以“专题研习”构成单元,内容上突出专题性,学法上突出“研习”。根据教材导言和学习提示等,“诗意”是本单元的专题内容,“探寻”是研习的方法。《毛诗序·关雎序》有言:“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咏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阮元.十三经注疏(上册)[M].北京:中华书局,1980:269270。可见,诗是“感发”的艺术。“感”指向诗意内容,“发”指向构思、艺术手法、语言表达等。所谓“诗意的探寻”,就是揣摩诗人内心所“感”,探索诗人如何“发”出诗意的学习。同时,本单元作品具有鲜明的历史时序性,“探寻”便意味着比较、发现,教学过程中应注意激发并保护学生的“新的体验和发现”③④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普通高中语文课程标准(2017年版2020年修订)[S].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20:34,34,34。,并注意引导学生“尊重、理解作品所体现的不同时代、不同民族、不同流派风格的文化”③,在专题研习中,“理解作品所表现出来的价值判断和审美取向,作出恰当的评价”④。

据此,本单元的学习目标可以确定为:能感受古人通过诗歌表达的情感,以及诗歌中体现的文化精神;能探寻中国古典诗歌的美感,揣摩其独特的韵味;能梳理中国古典诗歌的发展脉络,比较诗歌在声韵格律、表现手法、审美特点等方面的异同;能联系自我生命体验,总结古典诗歌学习的经验。

二、文本分析与学习重点

(一)《氓》《离骚(节选)》解读

这两篇文本分别出自《诗经》和《楚辞》,是中国古典诗歌的源头之作,各自具有鲜明的风格特点,代表着中国古代诗歌的不同抒情传统。

《氓》以弃妇的身份及口吻,围绕一个“婚”字,叙述自己与氓从相识到允婚,从思念到新婚,从遭弃到离婚的过程,抒发了自伤、自悔、自悼的情感。这首诗借追述往事来抒情,具有融情于事的特点。情从事出,“事”自然是研习的重点。诗中的事有明与暗之分,“明”即弃妇所叙之事,“暗”即氓所经之事。氓之事看似清楚,但都是弃妇“一家之言”,存在补白和想象的空间。如,氓真是商人吗?氓有一个怎样的家庭?氓是否曾“卜”“筮”?氓遣“良媒”了吗?氓有无苦衷?事又有详略之别,思念章节细描细绘,“三岁食贫”“三岁为妇”“二三其德”则为概述。叙事中又穿插议论,评自我,论丈夫,批天下男性。以上都与弃妇的形象有关,更关涉诗歌的主旨。《氓》中的字词有多解,其主旨也可多元理解,这是一首阐释空间较大的诗歌。中国古代经学的传统解释,一般从纲礼伦常出发,认为这是一篇刺淫佚、讽其事之作。当代人一般从人格独立和人生价值的角度阐释,认为这是一首劳动妇女控诉不公平命运、从自悼走向自醒的诗作。从兴、观、群、怨的角度来说,这是一首“怨”诗。“怨”是触发诗情的原因,对“怨”发生原因的理解,则是深入探析诗歌思想情感的路径。“怨”,可从弃妇的人生故事中品味,从“兄弟不知,咥其笑矣”的细节中推敲,从淇水、桑叶、桑葚等意象及意境中咀嚼,还可从“子”“尔”“士”的称呼中揣摩。事实上,《氓》是一首直面现实的诗歌,弃妇是一个普通妇女,氓也是那个时代的普通人,《诗经》及其后的作品中并不缺乏类似的悲剧故事,他们的故事并不具有奇特性。唯其普通,才更具代表性甚至象喻性,也更容易引发共鸣。

综合司马迁、王逸、钱澄之等人的理解,“离骚”二字直观地展现了屈原诗意发生的原理——遭遇扰动不安的忧愁而作诗。《离骚(节选)》全文可分为三部分,即在现实中政治失意、在幻想中追寻理想、在徘徊中不忍弃国。课文节选了第一部分内容:诗人自叙出身、自美其美,自信、豪迈之情溢于言表;政治理想遭遇黑暗现实,陷入深沉而痛苦的反思与抉择;在“悔”“反”“回”“复”中,寻找、确认并坚定自我追求与人生理想。文为心画,《离骚》是一首自我剖白的诗歌,从诗中读出一个“屈原”,理解其抒情主人公形象是欣赏的重难点。读诗首先应注意整体把握,从宏观上理解诗意和诗情,再“如琢如磨”,从细微处推敲。以下几点值得深思:诗歌为什么要从远古祖先写起,是为了炫耀自我,还是要突出什么?如何解释诗人以采集香草鲜花“重之以修能”的行为?香草、美人等出现在诗人的哪些心境中?怎样理解屈原近乎“洁癖”的高洁追求?屈原的情感品质和人格力量是如何得以彰显的?《离骚》是屈原的心灵突围之作,具有鲜明的风格特点,如,不得排解而不断抒发的激烈奔放的抒情风格,充满神话色彩的审美情趣和超越时空的想象力等。无论是作品的思想内容,还是艺术特点,都可以结合选择性必修中册第三单元中的《屈原列传》来欣赏。

教育研究与评论中学教育教学/2022年2月本刊特稿这两首诗都是遭遇忧愁而作的诗,都有自叙其事并抒发情感的特点;弃妇与屈原都“自美”,都“被弃”,都要体现自我的追求,但同中又有异,两者身份不同,文化层次、价值追求、思想境界也不同。《氓》,情在事中,情随事迁,“事”成为焦点,呈现的是一个“吃一堑,长一智”的弃妇形象;《离骚》,“事”为背景,“我”为主角,思绪缥缈,神游八荒,矛盾、纠葛之后呈现的是一个坚如磐石的本初之“我”。弃妇体现的是审视现实之后的现实感;屈原则是确认自我之后的超越感。

(二)《孔雀东南飞》解读

这是中国古典叙事诗的代表作。诗歌“小序”透露了两个信息,一是故事采自民间,二是诗歌缘事而发。“时人伤之,为诗云尔”一句,则表明了诗歌凄伤的情感,以及第三者叙述的视角。相较于《氓》和《离骚》,《孔雀东南飞》的叙事性更强。 全诗分为五个部分:(兰芝)自陈处境,请求“遣归”;夫妻结誓,兰芝归家;仲卿闻变,夫妻明志;仲卿别母,夫妻赴死;夫妻合葬,告诫来人。

叙事作品如何写出诗意?这是鉴赏《孔雀东南飞》的重点。无情难成诗,情感是诗歌的第一要素。这首诗无处不含情,涌动的“情”成为故事发展的动力。刘兰芝不满、怨愤、凄楚、隐忍、不舍、担忧、坚决、惆怅、悲伤、悲愤;焦仲卿无奈、坚决、悲伤、不舍、悲哀、愤怒、凄惶、愁苦、彷徨;焦母不满、怒、大怒、怒不止、担忧、悲伤;刘母惶惑、不忍、欣慰;刘兄怅然、厌烦、恼怒……焦母的不满是潜在起因,刘兰芝的不满是直接起因,两者情感同样强烈,又各有不同。诗中的每个人物都有一条情感线,它们交织在一起,有的同频共振,有的激烈对撞。故事的凄伤之情在众人的情感漩涡中逐渐走向深沉与激荡。

全诗五处比兴也是晕染诗意的重要因素。开篇以“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起兴,开启刘兰芝不满、凄楚的自述;结尾以鸳鸯相鸣于枝繁叶茂的松柏、梧桐中起兴,反衬现世的衰败与二人故事的悲惨。文中先以“磐石”“蒲苇”比兴,比喻夫妻的品德及对情感的忠诚;再以“磐石”“蒲苇”比兴,对比表达焦仲卿的悲愤之情,也暗示其对刘兰芝缺乏坚定的信任;随后以萧瑟景象起兴,影射焦仲卿愁苦的内心,暗示悲剧即将发生。首尾呼应,起于徘徊,结于悲怆;过程一波三折,辗转悱恻、凄婉动人。

当然,这首诗歌的动人之处还在于其思想的深刻性,如“刘兰芝、焦仲卿的性格及其所处时代的文化习俗、礼教规范以及家庭教育等对其悲剧命运的影响”“什么才是真正的爱”等议题,都值得深入探究。相较于《氓》,本诗更具文人色彩,语言典雅、注重修辞、富于想象,体现了较强的文学性。因此,“小序”中的“时人”,应是一个或一群诗人。

(三)《蜀道难》《蜀相》解读

这两首诗是唐代诗人李白和杜甫的名作,分别体现了“豪放飘逸”和“沉郁顿挫”的风格。

从探究主旨的角度阅读《蜀道难》,对中学师生来说有一定难度。传统观点有讽玄宗幸蜀、刺章仇兼琼、罪严武、送友人入蜀、别无寓意五种说法,学者王辉斌指出:“(研究者)还新提出了……忆念友人、歌颂山川、描写蜀道、归蜀纪实、直书见闻、仕途坎坷、忧心边患、泛陈时事、惩戒军阀、爱君忧国、揭露时弊、抒发雄才大略、痛斥四川权要,以及双重主题、多重主题等。”教学过程中,我们可以择一而论,也可以对比评说,引导学生深入思考诗歌的内涵,但不必刻意考据论说。读李白诗,重在揣摩其精神境界、审美趣味。从课程的角度而言,对这首诗艺术特点的把握才是教与学的重点。

《蜀道难》是一首奇特的杂言古体诗:一奇在构思,劈头长叹,再以三呼(“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统摄全文;二奇在风格,气势纵横,豪放飘逸;三奇在想象,描摹刻画,想落天外;四奇在语言,奇崛夸张,无理而妙;五奇在诗律,句式灵活,音韵自由;六奇在主旨,横看成岭,侧视成峰。《蜀道难》的最奇之处,在于李白驱遣古今、突破时空束缚的想象力:以神话入诗,“尔来四万八千岁”,“地崩山摧壮士死”,“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由眼前而及千里之外,“问君西游何时还”,“但见”“又闻”引人入境,连峰、枯松之状若在眼前,飞湍瀑流、砯崖转石声犹在耳,蜀人之问直击灵魂。这些虽为虚像,却如实境,满纸烟霞。

《蜀道难》写的是自然之“蜀道”;《蜀相》叹的是人间之“蜀相”;李白的神思在天上,杜甫之神思在庙堂;《蜀道难》是古体诗,形式灵活、不拘一格;《蜀相》是律诗,秩序井然、法度严谨。

《蜀相》是一首访古诗,也是一首“灵魂出窍”的神游诗。一般认为,《蜀相》作于唐肃宗上元元年的春天,杜甫刚结束长达五年的颠沛流离生活。这五年里,杜甫曾身陷安史叛军之中,逃脱后任左拾遗、司功参军等小官,后又弃官而去,目睹烽火硝烟、生灵涂炭、君王昏聩、奸佞当道的黑暗现实。在此背景下,杜甫与诸葛亮“相遇”在诸葛武侯祠,展开了一场灵魂的告白。在这首诗中,杜甫是动态的,诸葛亮是静默的,诗中充满了“故事”和未尽的“潜台词”。首联,于叙述中点明武侯祠的地点,“锦官”“城外”,“柏森森”具有空间透视感,点出武侯祠庄严肃穆、幽深偏僻的特点;颔联,“自”“空”侧重炼字,突出了武侯祠少有人问津的事实;颈联,“三顾频烦”可谓荣光,“两朝开济”可谓功高;尾联,笔锋陡转,指出诸葛亮事业未竟、赍志以殁的结局。诗中既有对诸葛亮功业的仰慕之情,也有对其壮志未酬的痛惜之情;有联系自我人生经历而生发的悲情,也有对当世之人的讽刺与愤慨之情。全诗深沉蕴藉,停顿转折,力透纸背。李白的时空是扩张的,他的心随着时空走向万古千年、奔向宇宙八荒;杜甫也突破时空,神游古今,他是将时空压缩,让其在内心跌宕起伏。李白的“大”是“道性”的,与天地自然、宇宙万物同在;杜甫的“大”则是“儒性”的,他习惯于关注人类,往往由自我写到更广大的人群,“长使英雄泪满襟”一句便突破了“我”,指向诸葛亮之后的无数仁人志士。

(四)《望海潮》《扬州慢》解读

这两首词中,前者“图画”的是适逢盛世、极尽繁华的杭州城,后者描述的是劫后遭毁、破败萧条的扬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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