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美国家隔代教养的研究进展及启示

【摘要】近年来，隔代教养在全世界范围内呈现出越来越普遍的趋势。本文围绕欧美国家隔代教养的影响、类型和支持政策等方面对相关文献进行梳理。分析发现，欧美学者在对隔代教养的影响进行研究时，普遍将关注点聚焦于祖辈，认为隔代教养在对祖辈产生消极影响的同时，也会在一定程度上造成积极影响。欧美国家相关支持政策则主要集中在经济援助、时间支持和公共服务等方面。

【关键词】隔代教养；代际支持；综述；启示

【中图分类号】G61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4604（2024）0６-0051-05

隔代教养是指由祖辈承担抚养、教育孙辈的部分或全部责任的一种家庭教养方式。这种教养方式不仅对儿童的成长发展和祖辈的身心健康产生深远影响，同时也给家庭关系、社会结构等方面带来新的挑战。欧美国家对隔代教养的研究最早可追溯至上世纪90年代，30余年间涌现了大量相关研究。本文围绕影响、类型以及支持政策三个维度梳理了欧美国家隔代教养的研究进展，以期为我国隔代教养实践提供借鉴与参考。

一、欧美国家隔代教养的双重影响

欧美国家奉行个人至上，普遍认为祖辈没有责任，也不应该干预孙辈的教育。但当祖辈出于各种缘故不得不承担抚养儿童的义务时，儿童被视作隔代教养的“受益人”，而祖辈成为“受害者”。欧美以往研究多注重隔代教养对祖辈身体或生理产生的消极影响，而近年来则转向关注隔代教养给祖辈所带来的积极作用。

1.欧美国家隔代教养的消极影响

欧美国家的隔代教养研究普遍认为，隔代照顾者的身体、精神以及经济状况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负面影响。在身体方面，隔代教养影响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为父母死亡、生病或被监禁的儿童提供照顾的祖辈身上。在这种情况下，提供隔代教养会对祖辈产生压力，并对其健康造成不良影响。李善民等人的研究表明，为儿童提供高强度照顾的祖辈更容易患冠心病、气管炎、糖尿病等慢性疾病。〔1〕另外，为了证明自己能照顾好孙辈，祖辈常常会有意隐瞒自己的疾病状况。

在精神方面，祖辈在抚养孙辈的过程中普遍面临着更为严重的情绪问题，包括临床抑郁和失眠等症状。〔2〕在美国传统文化中，祖辈通常扮演着提供关爱、帮助和支持等辅助者的角色。抚养孙辈的祖辈面临着当前角色与传统角色的错位，这会导致孙辈质疑祖辈的管教权利，进而引发祖辈的角色混乱与内心矛盾。〔3〕

在经济方面，欧美国家的隔代教养家庭多为低收入家庭，因而教养孙辈所需的费用会导致祖辈经济水平的下滑。对于较年轻的祖辈而言，抚养孙辈常常要缩减工作时间，甚至是完全放弃工作。这无疑会对祖辈未来的经济安全造成潜在的威胁。在对奥地利相关数据的统计中，弗里梅尔等人发现，成为祖母会增加女性退出劳动力市场的可能性，其中隔代教养对55岁至64岁女性的就业率有很大的负面影响，且这种影响在正规托育服务水平较低的国家尤为明显。〔4，5〕相比之下，隔代教养对男性劳动力供给却没有显著影响。这也与女性被社会普遍默认为是主要教养人有较大关系。

2.欧美国家隔代教养的积极影响

近些年的研究对以往研究进行了纠正或补充。有研究者发现，照顾孙辈并没有对祖辈的健康产生负面影响。沃蒂娜等人的研究发现，与孙辈关系密切的祖辈可能会获得潜在的长期健康福利，但这种好处是否来自与儿童的日常生活相处或其他类似的照顾工作尚不清楚。〔6〕贝克和哈里顿的研究发现，相当一部分的祖辈认为，照顾孙辈并不是他们日常生活的负担，而是生活中最快乐的部分，甚至比抚养自己的孩子更愉快。〔7，8〕在曼森的研究中，所有参与者都表示成为祖辈给自己带来了快乐和使命感，在教养孙辈的过程中也获得了新的体验和刺激。〔9〕另外，由于教养强度和祖辈年纪的差异，隔代教养对祖辈身体的影响也会有所不同。〔10〕为孙辈提供适量的照顾可能会让祖辈恢复活力和获得满足，但强度过量可能会让祖辈精疲力竭。

二、欧美国家隔代教养的类型

1.根据教养风格划分

美国心理学家戴安娜·鲍姆林德将教养方式划分为两个核心维度：一是教养人在情感层面对儿童的态度，即接纳与拒绝维度；二是教养人对儿童行为要求与控制的程度，即控制与宽容维度。〔11〕这两个维度相互交织，衍生出四种典型的教养方式，即权威型、专制型、放任型和忽视型。这样的分类有助于我们深入理解不同的家庭教养方式，进而为家庭教育实践提供理论支持。其中，权威型普遍被认为是一种理性且民主的教养方式，教养人在对儿童高控制的同时又在情感上偏向接纳和温暖。专制型教养也属于高控制型，但情感上常忽视、冷落儿童。放任型教养的祖辈在情感上肯定鼓励儿童，但缺乏控制。而忽视型教养则在控制和情感上都较为缺乏。

2.根据参与程度划分

按照隔代和亲代在教养儿童时的参与程度和决定性作用，可将隔代教养分为三种模式，分别是全天候模式、8小时工作模式和5天工作模式。全天候模式也称寄养型隔代教养，表现为父母由于学习或工作原因外出时间较长，儿童和祖辈一起居住，教养几乎完全由祖辈承担。8小时工作模式和5天工作模式则一般出现在三代同住家庭中，也称混养型隔代教养。该种类型的家庭多属于双职工家庭，父母无法独自抚养儿童，因此儿童通常由隔代和亲代共同照料。白天父母工作时由祖辈照看，晚上和周末则仍由父母自己照顾。这种教养模式的出现与经济因素相关，例如经济危机和女性就业增加。此外还与社会和人口因素有关，如单亲家庭的增加、日托费用的增加以及获得政府援助计划的机会减少等。〔12〕

3.跨国隔代教养：全球化背景下的新型教养

近年来一种新兴的隔代教养类型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即跨国隔代教养。经济全球化浪潮下，祖辈越来越多地在本土国家与子女常住国家之间来回流动，以更好地照顾孙辈。目前大部分关于跨国隔代教养的研究都为地理位置较近的邻近国家，尤其是西欧。西欧国家能实现跨国隔代教养主要是因为文化、语言和经济发展状况的相似，以及通用货币欧元的使用，使祖辈能够较快适应新的居住环境和文化。而在经济差异较大、距离较远或文化背景大相径庭的国家地区，跨国隔代教养则非常少见。

三、欧美国家隔代教养的支持政策

1.提供多样化的经济援助

欧美国家主要通过再分配社会资源来保障隔代教养家庭的基本收入水平，依据被抚养儿童及隔代教养者的需要提供经济援助。一是为祖辈提供育儿津贴。在澳大利亚，如果祖辈申请登记法定监护者且承担13岁以下儿童抚养责任的65%以上，政府将通过儿童照顾福利相关政策（Child Care Benefit）帮助符合条件的隔代教养家庭寻找合适的托育机构，并将补贴资金直接支付给托育机构。〔13〕此外，祖辈还可以通过隔代抚养福利申请抚养孙辈的专项费用津贴。在美国有超过一半的州以各种形式的补贴监护计划为符合条件的隔代教养者发放儿童保护基金。〔14〕另外，拥有监护权的祖辈还可以通过卫生和公众服务部儿童局资助的豁免计划获得一些监护补贴。在葡萄牙，如果祖辈承担儿童的主要教养责任，就可以定期领取政府发放的津贴。〔15〕二是保障面向祖辈的养老金。例如，在英国尚未达到法定退休年龄的祖辈由于特殊原因选择提前退休以抚养12岁以下孙辈的，可以申请儿童抚养特别税额抵扣项目（Specified Adult Childcare credits），以保障祖辈在规定的年龄领取基本的国家养老金。〔16〕

2.给予更多的时间支持

为祖辈提供亲职假或者将亲辈的亲职假转给祖辈，是为尚未达到退休年龄的祖辈提供时间支持的典型做法。在德国，如果3岁以下儿童的父母因为生病或工作等原因无法照顾儿童，家庭内包括祖辈可以共享育儿假。如果儿童的父母患有严重疾病、残疾或死亡从而由祖辈承担全职或主要教养责任的，未退休祖辈可以直接申请祖辈亲职假。

3.健全公共服务体系

在构建公共服务体系支持隔代教养上，目前大部分欧美国家的干预措施主要针对祖辈，其中包括公共教育支持、卫生健康服务、住房福利和社会心理服务等方面。公共教育支持方面，美国颁布的《祖父母对残疾儿童抚养指南》强调为隔代教养家庭的儿童提供各种教育资源，加强家校合作，并对祖辈进行一些教育培训，以提高其参与教育的能力等。〔17〕除了国家性质的教育服务以外，公益性质的社会组织、公司等也会提供相关教育和技能培训，从而提高祖辈解决隔代教养相关问题的能力。如为期六个阶段旨在帮助教养发育障碍和发育迟缓儿童的祖辈的教育支持小组干预，或为因子辈滥用药物而抚养孙辈的祖辈开发的为期10周的学习计划。〔18〕

卫生健康服务方面，美国开发了“祖父母健康计划”，为祖辈提供及时的健康和社会支持，帮助其应对教养中的紧迫问题。〔19〕

住房福利方面，降低住房限制是当前隔代教养家庭的普遍需求，减轻住房压力的主要方式有住房项目和租房补贴。如2003年美国颁布的《居住公平：帮助儿童和青年的祖父母法》确定由联邦政府提供资金支持非营利部门开展住房示范项目，旨在为祖辈和儿童的其他教养者提供经济适用房。〔20〕英国也在住房政策、房租补贴等方面对隔代教养家庭出台优惠政策，提供住房援助。

社会心理服务方面，许多欧美国家采用案件管理方法，整合生理、心理和社会服务，依据具体的情况将不同内容和性质的福利资源与隔代教养家庭的需求相匹配，实现资源的有效利用。此外，通过各种社会组织提供在线平台和服务项目对祖辈进行支持也是重要的手段，如英国由社会服务和心理健康机构发起的祖父母护理计划、澳大利亚的隔代顾问项目和祖父母游戏小组等，根据隔代教养者的需求为其提供相关的网络信息和社会服务。〔21〕

四、对我国隔代教养的启示

1.多学科视角进行探究，肯定隔代教养的重要价值

结合欧美国家的相关研究可以看出，隔代教养对祖辈的身心健康、情绪行为、经济状况等方面产生了多重影响。事实上，隔代教养还可以从人口学、经济学、社会学、医学等不同学科视角进行探究。这样更有利于全面掌握和深入了解隔代教养，并为后续研究和干预提供理论支撑和数据支持。要推动我国隔代教养的发展，就要改变过去将祖辈参与育儿看作是家庭内部事务的看法。要重视隔代教养对家庭和社会的重要作用，积极关注隔代教养现象，并扩大对隔代教养家庭的社会调查范围，增加学术研究力度，以了解当前隔代教养的新形势与祖辈面临的实际问题，及时回应隔代教养家庭的意愿与需求。

2.明确亲辈的主体责任，各司其职形成教养合力

父母参与教养的全过程更有利于儿童各方面的发展。因而，需要明确父母在育儿中的主体责任，避免过度依赖祖辈。即使是在以隔代为主要教养者的家庭里也需要保证父母的参与时间，部分教养责任的转移并不意味着父母可以缺席儿童的成长过程。两代人由于生活环境、生活习惯的不同，在儿童教养方面难免存在差异，必须加强有效沟通，保证在教养观念、教养内容和教养方式上达成一致。祖辈作为亲代教育的重要补充，要不断学习科学的育儿知识，尽可能与儿童的父母达成共识，在儿童的教养问题上达成一致，从而形成教育合力。

3.加大各方支持力度，构建隔代教养政策支持体系

构建隔代教养政策要从政策制定和执行两方面考量。在政策制定上，政府应综合考量当前我国的社会发展水平和隔代教养家庭的照料需求，灵活运用多样化的政策工具和相关部门的服务供给，建立起教育政策、社会托幼政策、养老福利政策、公共服务政策等多位一体的隔代教养支持政策系统。具体而言，在教育政策方面，优化教育资源分配，依据祖辈需要和儿童身心发展规律构建隔代家长课程体系；在社会托幼政策方面，增加社区等儿童托育公共服务机构的供给，同时提高其服务质量，与隔代教养实现有效互补；在工作政策方面，建立起更灵活的育儿假和工作时间制度，保证亲辈教养时间；在养老福利政策方面，为祖辈提供更多的经济支持、心理支持以及其他服务；在公共服务政策方面，组织更多的社会服务项目，为隔代教养家庭提供教育指导。

在政策执行的过程中，需通过巧妙的组合确保隔代教养支持政策体系的落实，以充分发挥其积极的引导作用。具体而言，我们可以从经济补偿的角度出发，根据隔代教养家庭的经济条件和抚养模式，设定相应的申请条件、支付对象、受益群体和财政来源。此外，还可以借鉴欧美国家常用的做法，如教育援助、医疗保障支持、出台税收优惠政策以及提供租房补贴等，探索更加多元化的经济转移支付形式。同时，政府也可以参考对托育机构的财政补贴模式，进一步优化隔代教养支持政策，为不同年龄段的祖辈提供适当的抚养补贴。〔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