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的信(组诗)

作者: 弦河

月光

月光落在床沿,

我认识它,它不愿意认识我,

一会就溜走了。

我丈量过彼此

一个在水中,一个在天上

唯独瞳孔中架起的桥梁

浅浅的沟渠

藏着滑滑的泥鳅

一抓就熄灭了烛火的哑语。

束河古镇

不小心踏入束河古镇,

就像不小心在篱笆边养了一株野罂粟。

“那是虞美人,很美的,开在高原的花。”

想起你温柔的声音,玉龙雪山的云,

顺着风就落在炊烟接壤的古镇。

宁静,质朴,在我的空中城堡,

古老的马车碾压着残缺的石板路。

悬挂的辣椒和蓑笠,弥漫返璞的气息,

民宿的夜幕下,

漫天星辰从古琴的弦振动而出——

“沉积的,要如雪花飞出我们的身体”

我们在黑夜中静默,

一些灯已经消失,一些灯仍照亮,

承认此刻的

所有。

给你的信

给你的信中写着:

这一生我们都在

看一本书,这一生我们都在

无意识地做一名工匠

观摩房屋的构造

为了爱我们想要爱的

为了要我们想要的

我们离经叛道,活成了彼此孤独的鸟

又在人群中,渴望返璞归真

我希望这一生我都在学习

如何在你体内种上一株常青

你抬头便能看到

忏悔的鸟一生都在

把一座老屋当作一本书看护

初见

牵着一匹马游荡,浦阳江

折断翅膀的飞鸟涂鸦干枯的树枝

草秸和藤蔓,空巢

鸟喙拆解,某种骨骼

筑巢者,一种物体抽出

安置自身器皿:爱过,或被抛弃的。

我们,置换新春嫩芽。

等待一只鸟叼走蜕化的肋骨,翻译

失语者的声波

空间交点频率嫁接

衍生或抽出前生印记,新载体

要淡忘一条河,一个地方的称呼

让初见的人,喊出欢喜

故乡

这么多年,我以为

我身上的泥土,不断脱落

遗蜕在流水中腐蚀,风化

把一身坚硬归还故乡

这么多年,我一直想站在遗蜕上

俯视过往的躯壳

那些被我蜕掉的皮——

一个叫“父亲”的词?

我无法忘记他坐在泥土里

重复捏着模具——

一个角色赋予父辈,一个角色赋予晚辈

像太阳一样升起又落下

楼顶的风

风吹过楼顶

夏天种下的小番茄枯萎

割下来的枯叶

一捏就碎

不属于它的季节

即使没有一双手

它们也会无声消逝

楼顶的风

吹着埋在泥土下的种子

吹着那些无声消融

枯萎,光和崭新时节

风干的事物

夜空,一面巨大的镜子

在地球上才能看见

有灵魂的星球闪闪发光

飞鸟

远山的飞鸟

不是昨天掠过窗前的鸟

近处的鸟眨眼就飞出视野

远处的鸟才有慢的镜头

从不同的角度进入不同空间点

这个时间点足够在不同维度

标注差异不同的坐标

一只乌鸦飞在过去,吞噬子夜的恐惧

一只喜鹊跃上明天的枝头

吐出星辰和月光

我的故乡藏满了麻雀

一旦太阳照暖院子

它们就出来捡拾光阴

那些远处的飞鸟

有时是孤独,有时是温馨

一面藏在岁月轮廓上的镜子

在不同年龄映照

前生,后世

如同被碾压的车轮,要很久

才能被风尘抹去

流走的痕迹:一双隐形的翅膀

挥动远山的空

发出:鸟声

一种复杂的声音

我们以一种类别归纳,

收藏这人世最沉寂的孤独。

樱花

小时候见过野樱花

大片的白

我不理解它作为果的因

后来有红色的樱桃花

摇曳于城市的绿化地

我理解它们的孤独

一株樱桃从小时候长到中年

我说我,仿佛从未逃离过

一株樱桃的呵护,而我

那么喜欢它的花和果

一个女人坐在我的心里

长满了刺。时间久了,她身上的刺

落在心上,她问

你心里长满了刺,我坐在哪里?

于是我开始捡拾那些散落的倒刺,这多么像

童年硌脚的碎石

我从没想过它们有刺的锋芒,

它们的锋芒一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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