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级AI时代，教育更要面向“低级能力”的普通人

大概是1985年，我第一次接触了罗中立的《父亲》那幅画，回想40年来看这幅画的心情，用丰子恺欣赏艺术的三个层次来定义非常贴切。20岁的时候是有“感觉”；到了40岁的时候，开始有了“感情”；到了近几年，则有了“感悟”：“父亲”就是老了和更加平凡的自己，进入父亲的角色后，只剩下低级的能力，而“具备低级能力”的普通人过得如何，才是教育要解决的根本问题。

作为一个从教18年、教授人工智能相关课《网络智能技术基础与应用》的教师，前6年我主要侧重讲网络，2010年前后教出来的CCIE网络工程师可以拿到年薪25万；中间6年我侧重讲技术基础与应用，2018年前后会Java与Python的工程师也可以拿到25万年薪；新冠疫情以后我重点教授智能体，有意思的是，能进行大模型应用的学生年薪也是25万。而到了55岁看《父亲》这幅画，之所以从感觉、感情到了感悟，是因为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就是我念念不忘的25万年薪的学生，只是学生中的极少部分，大部分学生是普通人，随着毕业年限的增长，技术越来越让位于年轻人。罗中立的《父亲》应该是70岁，当一个70岁的父亲被时代淘汰的时候，就只能做“低级能力”的工作，那个年代低级工作是掏粪工，一年50元；到了2010年，某大厂让35岁的年轻人毕业，也从事低级工作，那个年代的低级工作是开网约车，一年可以挣25万；到了2020年，25岁的大学毕业生没找到工作就成了被时代淘汰的“父亲”，我有一个研究生辍学做网红直播，一年可以赚50万，也用的是“低级能力”。而我引以为傲的那些年薪25万的好学生下岗成为“父亲”后，反而不如具备“低级能力”的学生。原因何在？我觉得主要还在于片面集中于“面向未来的专项训练”，往往忘记了人的“低级能力”是使用新工具的核心，而教育仅仅面向所谓的“高端就业”，往往忽略了“低级能力”的培养。

技术进步，使得越来越少的精英有机会施展才华成为“高级能力”的精英，但是具备“低级能力”的人如果教育得当，在技术工具的帮助下，反而更容易实现人生价值，这些能力包含情感、身体、技能、适应性等接近于动物的属性。而我们的教育在试图将几乎每个人培养成为具有“高级能力”的人的同时，却耽误了人的“低级能力”的本能开发，这是违反“野蛮其体魄、文明其精神”的两条腿走路的教育误区。

在如今的社会中，总有很多人觉得可以用人工智能取代教师，取代劳动力，培养劳动力去做更高端的工作。然而在人类情感中，“低端”工作才让人舒服，效率优先对机器与工具是对的，对人来说并不对。因为人做“低端”的工作不仅是生物进化的习惯，也是作为人本体的基础。

情感和复杂视听敏锐感知是“低端”的生理能力，也是人的能力。如今，随着技术的更新，很多工作被机器替代，但快递、滴滴、保姆、护士、医生、教师这些岗位就业的人却越来越多，这是为什么呢？因为这些岗位包含了太多的不能被剥离的复杂感官认知和情感因素，机器是无法替代的。

如果上面的说法有一点点道理，那么做教师的，应该重新审视我们的教育，教育技术工作者也应该重新看待人工智能教育和教育人工智能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