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造神？

在2月27日凌晨3时警方到达医院之前，胡万林自终南山“畏罪潜逃”（—《南方周末》3月6日语）。由西安市委布署并出动600余警力的围剿行动，只打击到他手下的一帮助手。一场因柯云路《发现黄帝内经》一书而推至高潮的造神运动，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收场了。

早在去年12月16日，胡万林行医的终南山医院所在地长安县卫生局就已发出对其予以取缔的通知，由于几十个患者用长跪的方式阻挠，未得执行。

胡万林隐至何方，目前成了谜。柯云路因此而成为众矢之的。3月5日，《北京青年报》面对柯云路有话要说的姿态，用黑色标题对柯氏是否在杜撰“超级圈套”打出大问号。

胡万林与柯云路之间有何渊源？据悉，1997年5月19日胡万林获释后，便离开了行医4年的新疆和静县223劳改队门诊部，于7月5日抵京与柯云路首次晤面。柯夫人言称，因研究中医理论的缘故，“几年前他们就认识了”。当时正是柯云路接二连三推出各类热点书系的高潮时刻，他开始写作《发现当代华佗》，4个月后书稿便在《深圳风采周刊》连载，1月由作家出版社推出他两卷本的《发现黄帝内经》。

从80年代末的《大气功师》起，柯云路的写作就建筑在人们对神秘的好奇与崇拜之上。他借助《人类神秘现象破译》、《生命特异现象考察》等专著，建立了他在挖掘“神秘现象”和生命特异的“大师”的话语权威。与柯氏其他著作一样，《发现黄帝内经》一开篇先是造势，以“天下最后一座医院”的惊世之语，用据称是来自媒体、患者、知情者的众多资料提供了一份“真实考察”。在神秘的氛围中，柯氏称胡的年龄“应该在70岁上下—虽然从相貌判断更像40多岁的人”（胡所执身份证是1997年10月14日签发的，住址是长春市南关区岳阳街，出生日为1931年5月1日。最后经查明，胡万林实际祖籍四川绵阳，1949年生人。他1970年以前一直务农，1970年-1980年在劳改队服刑，1980年一1983年回乡，1983年因涉嫌杀人被误判无期，1989年改判为19年，关在四川省第三监狱，1991年被送至新疆劳改）。柯氏清楚地知道“同样一个相貌，年龄越高越能显示其养生功夫的神秘”，但他强调“胡万林个人人生经历及传奇的一些细节是否百分之百确切，是次要的”。

柯云路在《发现黄帝内经》中说，胡万林的乡亲们都知道一个真实的事，幼年的胡万林在水中4个多小时没出来却安然无恙；胡万林曾在1978年有两个月逃出监狱，无人知道他怎么逃离，又怎样回到狱中。柯氏认为胡万林医术神异，例如自1993年7月23日以来仅3个月，“经胡万林治疗的患者已达2万6千人次”，所收锦旗就达9万余幅。这神秘的效果落在渴望解除病痛的患者心中，就成了对终南山医院的盲目崇拜；落在记者眼中，便导致了对胡万林身世不遗余力地查证。

柯云路塑造胡万林的神秘性时，一再强调，请读者“心平气和地形成对胡万林事迹的真实信赖”。柯氏清楚：“事实所产生的传播力常常会超越各种各样的障碍与隔离，以一个信息爆炸式的速度蔓延开来。”柯氏擅用一种建筑在伟大使命感上的语言，充满蛊惑：“当大量的疾病成为顽症、不治之症、绝症摆在人类面前的时候，任何一种医学不敢正视、不敢想方设法解决它，在这方面萎靡不振，在这方面没有信心，没有想象力，在这方面没有责任感，没有解救天下芸芸众生疾病苦难的胸怀和勇气，苟且偷安。那么，不管做什么样的美妙文章，或者甘愿做一个修修补补的工作，都将葬送自己发展的前景”（《发现黄帝内经》语）。

在掌握了相当的话语权后，柯云路当然有足够的把握能调动起各种各样媒体对他所塑造的胡万林的热情。《深圳风采周刊》自连载柯氏文章之日起，便收到各界人士发出的或欣喜或义愤或质疑的声音。为追踪真实，杂志社于12月10日派出记者进驻终南山。一天后，以揭伪惩恶为己任的《南方周末》记者也抵达。两组文章出来，一家惊叹、一家苦讽，胡万林的真实面孔更是扑朔迷离。唯一确凿的事实是，由于传媒将胡万林的行迹透露，扑向终南山的人越来越多，这些人大致两类—患者和记者。

媒体的不同声音实际促成了柯氏著作的营销和胡万林神秘性呈几何级数递加。各路人士把终南山下的太乙宫镇弄得沸沸扬扬，据有关媒体的目击实录：被称为“大师”的胡万林每天上午看病500多人，每个病人只须10秒目测，不问病症即可开药、知其能救否。而病人的名字和病症他概莫能忘，病人用药一律是多种草药熬成的苦涩臭的药水，唯一不同是所加硭硝剂量有异。病人服药后的第一反应是上吐下泻，第二反应便是舒服。于是每天都是患者的感激和眼泪，终南山医院到处飘荡着爆竹声和红色的锦旗。

胡万林可能也没想到，传媒的力量，既可造神，亦可毁神。《南方周末》第二篇报道胡万林与司马南的决斗中，以伪气功、伪科学的斗士著称的记者司马南，问话方式让不知前后因果的读者产生的唯一印象就是：胡万林道德品质败坏。到了二月份，胡万林几乎与所有奔赴终南山的记者成为敌对，他陷入了传媒的讨伐之中。2月26日他的出逃，不幸又被揭露者言中：骗局不过3个月。

造神运动的结局是终南山千名住院病人被疏散，然而这些危重病人，仍渴望着神话的出现。对柯云路而言，《发现黄帝内经》已成热销，新的神秘现象和新的神秘人物、类似的胡万林事件仍会重演，他造神的能力只会越来越强。他不需要对社会承担责任。 胡万林柯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