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维辛——永远不该忘记!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杨九声)
整整50年前——1945年1月25日,苏联军队解放了奥斯威辛。
这是波兰南部的一座小村镇,离克拉科夫仅50公里。从1940年4月到1945年1月,大约有150万人在这里被处死,这使奥斯维辛成为举世闻名的纳粹德国的杀人魔窟。150万冤魂留下了成吨的头发和他们的尸体焚烧后化成的脂肪。头发被送往德国织成地毯,脂肪被做为原料制作肥皂。还有大约58,000人在纳粹仓皇撤退时被驱赶西去,踏上被称为“死亡大进军”的死亡之旅。仅有约7,000名奄奄一息,濒临死亡的人幸而活到苏军解放。
1940年6月奥斯威辛接收的第一 批囚犯是728名与抵抗运动有牵连的政 治犯。1941年希特勒进攻苏联后,又 有大批苏联战俘进入这座集中营。以 后,在希特勒“最后解决欧洲犹太 人”计划中,它就成了执行这一罪恶 计划的一部分。
政治犯和犹太人一运到奥斯威 辛,首先迎接他们的是党卫军头子卡 尔?弗里奇的一番训话:“你们不是来休养所而是到了德国集中营。只有烟囱才是走出营房的唯一通道。”
的确,只有集中营焚尸炉的烟囱是囚犯们能走出集中营的唯一通道。从欧洲各地,北自挪威,南至希腊,西至荷兰、法国,更多的是来自波兰和匈牙利,几乎每天一大车一大车运来的犹太人,一下火车就被分成两队.一队被直接赶进煤气室,另外一队留下来作苦工。在被赶进煤气室之前,盖世太保命令囚犯们把衣服脱光,说是让他们淋浴洗澡,其实是被送进了煤气室。
丽达?扬柏格是匈牙利犹太人1944年她刚17岁。那年春天,她和姐姐贝达、姐姐的两个孩子,以及别的匈牙利犹太人被一列火车运到了奥斯威辛。八九十个人挤在一节闷罐车厢里。车厢里只有一桶饮水和一个溲溺用的桶。火车在途中一个小站停下时,丽达下车取水,车开时差一点没赶上,跑了一段路才赶回车厢。她说她怕人家把她忘了。那天半夜车到奥斯威辛,停在站上直到天明后才有人把车厢门打开。下车后听命令分左右两队,五人一排听候“挑选”。老幼病弱和带孩童的妇女站在左边,其余的在右边:丽达的姐姐看到带孩子的母亲都在左边一队,就让丽达包了块头巾,以便看上去大一些,并让她牵着一个孩子,装作是孩子的母亲。她们一道随队伍朝前走,心里暗自庆幸可以呆在一起。突然一名盖世太保拦住她问她多大了。她还没来得及想就说了实话。盖世太保一把将孩子拉开、把丽达掀到了右边一队。就这样,她从焚尸炉口捡回了一条命,保存到了今天。
还有比丽达更命大的。葛罗丽娅?李奥是捷克犹太人。全家被送到奥斯威辛时也才14岁。妹妹安努什卡12岁。安努什卡被赶到了老幼病弱一队,可是又偷偷钻回到右边一队,和全家人在一起。“妈妈很生气”,五十年后的今天,葛罗丽娅告诉采访她的记者,“因为我们都以为,老年人分到那一队里去是照顾儿童,活轻。而我们这一队要干重活。”
被留下来作苦工的人中有一些被派到车站去迎接新来者。有人冒着生命危险偷偷告诉新来的年轻妈妈,让她们把孩子交给老人。但很少有人听从。海伦?法卡斯是随着一家人从罗马尼亚被送到奥斯威辛去的。她回忆说,“我姐姐伊萨对我说,‘他疯了,叫我把孩子交给老人,这算什么意思?’”但是,混乱中孩子在她怀里哭了。她婆婆接过了孩子,被赶到了左边。伊萨想追过去,却被盖世太保赶了回来。姐妹两人被“选”去做工,先剥光衣服,剃成光头。“我们赤身裸体,剃光了脑袋,相到都不认识了。我们相互喊着彼此的名字。等到认出来,不由得抱头痛哭。”
没有立即被送人毒气室而留下来干活的人都被剃光了头,左臂被刺上号码,领一套条纹制服,一个碗,一把汤匙,被送进了集中营营房,睡的是三层统铺。后来的诺贝尔奖金获奖者伊拉?韦瑟尔就曾经在这样的三层统铺上睡过11个月,并且在1945年1月18日被驱赶和他父亲一道踏上了西撤的“死亡大进军”。那年他16岁。
被留下来在户外作苦工的只能活几个星期或至多几个月。由于劳动繁重,饮食定量极,过不了多久也陆续被送进焚尸炉。有时焚尸炉忙得来不及烧,尸体就在露天焚烧。幸而能活得久一些的,必须有办法能多获得一些食物才行——譬如,会某种技艺,为德国盖世太保所需要;分到了某个能偷到或得到食物的工作,如保管仓库;或有幸得到集中营里某个人物的庇护。
另一种可以多吃点东西的工作是当“特派员”,也就是被派去接火车的囚徒。但他们的日子并不好过。除了帮助搬运东西,亲手把新来者送进煤气室,稍不注意便要遭受盖世太保鞭抽脚踢外,还要忍受心灵上的折磨:不知什么时候会在煤气室外遇到自己的亲人。传说有一个“特派员”就自愿跟随自己的一家人一同走进了煤气室。
来自阿姆斯特丹的犹太人麦克斯?加西亚的盲肠炎救了他的命。他肚子剧痛了9天,被送到集中营医院,集中营医院平常直通焚尸炉。但这一次碰巧有一个医生从来没有见过盲肠,决定把他留下来开刀作试验。就这样他竟有幸活到了解放。奥斯威辛集中营以约瑟夫?曼格尔为首的医生常常把大人儿童作活体试验。这就是为什么苏军解放奥斯威辛时,集中营里竟然还留下了一些孩子。
但就在这弥漫着死亡的集中营里,人们还是怀着求生的希望,萌生爱情。齐梅鲍姆是个漂亮姑娘,1944年刚20岁。她会流利地讲多国语言,因而被集中营用作通信员和翻译。利用工作机会她帮助地下抵抗组织传递消息,甚至设法用已死者的身份证顶替将要被送进煤气室的妇女的证件,帮她们逃脱死亡。
齐梅鲍姆爱上了波兰籍政治犯爱德华?加林斯基。两人决定一起逃亡。经过一番周折,于1944年6月24日逃出了奥斯威辛。但两星期又被抓了回来,受尽酷刑后被判处当众绞死。绞刑在9月15日执行。加林斯基被先处死。他把绞索套在自己脖子上,一边高喊“波兰万岁”,一边蹬翻了脚下用作断头台的凳子。齐梅鲍姆站在被召来看行刑的囚犯面前,还没等刽子手动手抓住她,就拿出不知从那里弄来的一把剃刀,割断了腕动脉,用自己的鲜血溅了刽子手一身。
1944年秋天,希特勒德国大势已去。8月20日,120架美国空中堡垒轰炸机从设在意大利的基地起飞,飞越奥斯威辛上空去轰炸上西利西亚的德国军火工厂,其中也包括奥斯威辛的一个卫星营I?G?法本合成化工厂。虽然盟军没有直接轰炸奥斯威辛集中营,但给集中营里的囚徒带来了希望。一批充当“特派员”的囚徒决心冒死暴动。他们得到在弹药工厂做工的囚徒(大部分是妇女)帮助,弄来了一些炸药,制定了暴动计划,准备起事。不巧,10月7日盖世太保要“特派员”们“换班转移”(也就是要新换一批人,将他们送进煤气室)。于是他们决定提前动手,誓死抗争。他们准备不足,缺乏武器,只有用小刀、石块和少量土制手榴弹和全副武装的盖世太保对抗结果可想而知。在663名被称为“最后一批特派员”中,451名被枪杀,当天就被扔进了焚尸炉。曾经帮助过他们的女工中,有4名被逮捕,受尽折磨,始终没有供出其他同谋者的名字。1945年1月6日,她们被绞死。时距德国法西斯从奥斯威辛最后撤走不到两星期。
奥斯威辛被解放已经整整50年了。但直到现在,奥斯威辛的死亡阴影还继续笼罩在幸存者的心头。他们中有多少人常常被噩梦惊醒。有人甚至因为受不了悲惨回忆的重压而自杀。
奥斯威辛,人类永远不该遗忘的地方! 盖世太保纳粹集中营犹太民族奥斯维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