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的大宅里的新老贵族们

（文 / 李孟苏）

( 位于苏格兰中部珀斯郡的布莱尔城堡属于著名的阿索尔公爵家族 )

到乡下做新贵族

也许是人过中年，英国当代艺术家、青年艺术家运动代表人物达米恩·赫斯特（Damien Hirst）转而对老东西产生兴趣。不久前，他击败了一名幽灵对手，以300万英镑的价码买下了一座庄园。庄园名叫托丁顿，位于格罗塞特郡，占地124英亩，主楼是栋有300个房间的哥特式古宅。他准备把托丁顿庄园改建成个人藏品博物馆。

在最近几年兴起的名人下乡运动中，赫斯特可算不上是领军人物。音乐剧教父韦伯、麦当娜、超模克劳迪亚·希弗、凯特·温斯莱特、创作型歌手达米恩·赖斯、歌星斯汀等人早就在乡村买了国民遗产名单上的老房子。布莱尔在英格兰中部乡村有一栋200年历史的老宅。英超球星迈克尔·欧文花160万英镑在威尔士北部买了一栋伊丽莎白时代的老宅，利物浦队的法籍球员西塞在柴郡买下了一座200万英镑的老房子。西塞的收获极大，这庄园买一赠二，不仅附带9英亩的土地，还把贵族封号“弗洛德山姆领主”一并给了他。新任的西塞爵爷立刻宣布，禁止邻居狩猎时进入他的领地。凯特·莫斯在赫斯特新家附近的克茨沃尔德花200万英镑置了座乡宅，有20英亩田园。她别出心裁地把谷仓改成了迪厅，管派对叫“牲口集市”。她还拿着干草叉和一群牛犊、羊羔为时尚杂志拍了组照片。克茨沃尔德位于英格兰西南部，是传统的羊毛产地，也是《乡村生活》评选出来的英国十大桃花源之一，因此名人扎堆。丽兹·赫利也在莫斯家邻村买了老宅，外带160英亩的农场。当年，她穿戴一新参加皇家阿斯科特赛马会，骄傲地称自己是“模特儿农妇”。同时，她因为有了乡下的地产，参加上流社会的社交聚会就更加理直气壮。

这些平民出身的名流热衷加入逐渐消亡的“贵族”物种行列，极其向往古代的乡村生活，希望有一座庄园或城堡，被佣人们称作“老爷”、“太太”。此风气兴起于大卫·贝克汉姆夫妇，他们早在1999年就在赫特福德郡斥资250万英镑买了一栋带7个卧室的老宅子。不过，专业人士评价那栋建筑拙劣地模仿了乔治时代的风格，文化价值并不高，取笑它为“贝金汉宫”。但是，地产经纪公司发现，英国体育、演艺圈的新贵们热切追逐老宅子，确实让这一高端市场急速发展。20年前，45岁以上的大老板、巨商、银行家、遗产继承人才是主要买主;今天买主年龄大大降低。据《乡村生活》杂志调查，英格兰北部最好的20栋乡村老宅，两年内都卖出去了，而它们售价都超过了200万英镑。

“英国乡间的宅子含义丰富，它代表了传统、地位、稳固。乡间大宅给了你机会拥有一片英格兰历史。不管你走到世界的哪个角落，它都是一份证明，证明你站在了社会阶层金字塔的塔尖。”有着108年历史的《乡村生活》杂志房产编辑彭妮·丘吉尔如此解释老宅子的功能。但是，她话锋一转:住在历史宅子里的明星们要准备着为乡绅生活掏大笔银子，维护老宅子绝对是苦力活。

( 明星们到乡下买历史宅邸成了彰显身份的体面事 )

比如赫斯特的房子，私人使用真是令人崩溃。他出的价钱非常优惠，原因多半在于庄园已经荒废20年了，很多地方破损失修，急需整顿修葺，初步估计需要一次性投入1000万英镑。古建筑协会的会长理查德·威尔金说:“二三十年前，思维正常的人不会把钱花在老房子上，因为住在里面的生活成本实在太庞大了。买老房子后你遇到的问题远远超出想象。一般来说，住老宅子的费用包括:每年固定的维修费，用来保护雕刻、壁画的特殊维修费，屋顶、管线的保养费，清洁工和其他工作人员的薪水。像托丁顿庄园，年修费大约4万英镑，很有可能增加到10万英镑。特殊维修费可能多达数百万英镑。清洁费，就看赫斯特自己愿意干多少活了。”大宅子需要的佣人人数数倍于主人家人数，这些人的工资数目庞大。托丁顿老宅装饰了众多石雕，有怪兽、花朵、奇形怪状的人物，有弹琵琶、打鼓的猴子，壁炉架下还有蓄着庄严的维多利亚式胡子却不协调地围了条缠腰带的绅士⋯⋯这些艺术品都增加了赫斯特的负担，意味着他必须卖掉部分作品、古董收藏、土地，同时还要向游客开放庄园赚些门票钱。个人财产超过5000万英镑的赫斯特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峻，表示自己给余生套上了枷锁。

大宅子里的贵族继承人

“如果他们之前没在这种宅子里生活过，他们肯定不会知道老宅子的缺陷。大宅子带来的快乐都被巨大的银行债务黑洞吞没了。”一位贵族继承人萨拉·贝克特说。她对赫斯特等名人提出忠告:除了狂热，你必须要有耐性，要很顽强。当然，如果你缺乏耐心、纪律性差、胡乱透支信用卡，宏大的古宅倒是一剂良药。

贝克特1992年继承了萨罗普郡的一座870年历史的修道院，外带1000英亩的土地。当时的修道院满目疮痍，几成齑粉，她不得不制定了一个长达20年的整修方案。现在，主楼被改成了一座哥特式大宅，作为旅馆和出租性会堂。“几百年的岁月改变了房子的面貌，你要根据今天的潮流来维修。老房子的情况非常复杂，看不到但需要维修的地方多得不得了，会吞掉数目庞大的金钱，还需要普通房子不需要的数目稳定的维修基金。”为了整修侧楼，53岁的贝克特正在筹集400万英镑，很有些无奈。

无奈，是住在祖业中贵族继承人的普遍心态。英国的遗产税很高，继承老宅子可能会让不那么富裕的继承人破产。我曾去过苏格兰中部珀斯郡的布莱尔城堡，它属于著名的阿索尔公爵家族。阿索尔家族是英国惟一可以拥有常备军的贵族，财产包括14万英亩林地、牧场、山谷。1996年，第10代阿索尔公爵去世后，他的妹妹萨拉继承了家业，家族封号则传给了住在南非的一个远房堂弟。年轻20岁的萨拉立刻和丈夫放弃了在伦敦的成功职业，来到苏格兰。除了要赚钱维持庞大的家族产业，日常生活也要靠此维系。那一天我看到萨拉正平静地为游客做讲解，完全没有封建领主的优越感。哥特式的布莱尔城堡有很多童话风格的尖塔楼，萨拉住在侧楼里，那是以前佣人住的地方。

其实，早在20世纪80年代，阿索尔家族的产业已经有一半转给了国家公益信托组织管理。庄园里雇用了一支护林队，国家负担其一半的费用。但是，主要的经营仍需萨拉主持。她把庄园变成了一个主题公园，在里面可以骑矮种马，有大篷车宿营地，还和学校联手建立了乡村生活教育基地。萨拉共雇了76个全职工，67个季节短工，成为珀斯郡最大的雇主。萨拉经常在庄园里举办演出、活动，每年还有几个特别开放日，全部开放所有房间、家族藏品。为此，还引起麦当娜等新乡绅的反对，认为这样做给他们很大的压力，无法保护个人隐私。

贵族继承人的另一生财之道是把一部分房间和花园出租作为会堂，举办婚礼、公司招待宴会收取租金，因此还在老宅、古堡众多的苏格兰形成了一项新的产业。2000年，麦当娜和英国导演盖依·里奇在苏格兰高地的Skibo古堡举行婚礼后，前往苏格兰古堡、老宅办喜事的人越来越多，甚至还有美国、澳大利亚、日本人。爱丁堡附近有座邓达斯城堡，占地1000英亩，可以俯瞰福斯河口，景色非常美丽，属于斯图尔特-克拉克男爵家族。现任主人杰克爵士，曾担任保守党欧洲议会议员，无力承担维护费用，又不愿卖掉祖传的家业做败家子，就积极涉足婚礼场地服务行业。由于地理位置优越，他家的生意很兴隆，一年仅婚礼业务就有150单，一场婚礼一晚上收费5500英镑。

摇摇欲坠的老宅子

做大宅子、古堡的主人，还有一个麻烦，就是要和政府机构打交道。就像萨拉·贝克特所说的:“赫斯特们不会想到住在自己的宅子里还要和各种官方、半官方的文化遗产保护组织打交道。这些组织把保护古建筑看成自己的使命和责任，和他们打交道绝对是一种挑战。”

赫斯特的房子是国家文物名单上的一级保护建筑，受英国文化遗产协会等组织的监管。做历史名单上的宅子的主人，按照法律规定，必须为国家保护这些文物，达到英国文化遗产协会制定的要求。有老宅主人呼吁，国家应该给他们减税作为补贴。贵族继承人弗兰西斯·弗尔福德至今住在祖上留下来的宅子里，8个世纪前狮心查理将这栋宅子赐给了他的祖先。弗尔福德说:“住在里面就是一种挣扎。从来都是挣扎。人们往往以为维修老宅会得到国家的拨款，事实上这些年根本就没人得到政府资助。这些房子都是上了保护名单的，每一座都气势恢弘，每一任财政大臣都拒绝给予资助。”弗尔福德的老宅有50个房间，3000英亩土地，去年在一部电视纪录片中做了主角，片名叫《去他妈的弗尔福德家族》。

英国文化遗产协会是官方机构，隶属文化、传媒和体育部，是20年前撒切尔夫人政府成立的，目的是要让公众时刻牢记英国的文化历史。当时撒切尔夫人的一个观点是，不能在市中心建高楼，不能为了迎合建筑潮流就牺牲私人的有历史意义的房子。工党执政以来，这些机构经费严重不足，例如2005年，英国文化遗产协会的预算仅为1.7亿英镑，其中用于维修老宅的钱只有4000万英镑，杯水车薪。建筑师协会等专业机构更热衷开发新的商品项目。维护历史建筑是吃力不讨好的事，英国文化遗产协会的会长气愤地说，他不准备再往古建筑维护上砸钱了。协会有一份需要保护的古建筑名单，长得让人绝望。

国家也不太过问老房子的命运，在副首相的推动下，甚至正进行一项“建设崭新的英格兰北部”计划，计划的一部分是拆掉40万幢19世纪的房屋。现代流行的居住观念、宜家等等，都让人们扔掉印花装饰布、老家具，搬进复式新公寓。普通人，更喜欢去利物浦看约翰·列侬的故居，对身边堪称艺术品的老宅子缺乏兴趣。

虽说在乡下买老宅子是因为生活在伦敦的职业名人精神上破了产，试过瑜伽、在日出时唱焕发生命力的圣歌、改一个犹太卡巴拉教派的名字后仍然找不到存在的意义，于是想到了回归传统。虽然他们的农民生活和巴黎·希尔顿带着路易·威登行李箱、抱着穿夏奈尔靴子的吉娃娃小狗到乡下拍《简单生活》真实秀一样，都是作秀，但名人出资购买、维护历史建筑，总比任由它们烂了强。■

名人新领主

麦当娜:她买的庄园在威尔特郡，建于18世纪，有6个卧室和1200英亩的土地。麦当娜对这座庄园一见钟情，立刻掏出了1000万英镑。今年第9期的《Vogue》杂志对麦当娜的乡间生活做了独家报道，照片上，麦当娜是20世纪50年代的乡绅太太形象，穿着开襟毛衣和雪纺裙子，端着精致的瓷盆在喂鸡。佣人们称她“里太太”。

克劳迪亚·希弗:她和出版家丈夫在萨福克郡花500英镑买了幢都铎式老宅。建于16世纪70年代，被称作迷你版的汉普顿宫。房子的一任主人曾参加了1605年的黑火药阴谋。黑火药阴谋原计划炸死当时的国王詹姆斯一世，失败后主谋被绞杀。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希弗的宅子中至今有幽灵出现，幽灵们像时装模特儿一样列队走来走去，还有17世纪的修女鬼魂。据说她被吓得够呛，不得已雇了5名退役的尼泊尔族士兵来对付这些鬼魂。

凯特·温斯莱特:和导演丈夫在格罗塞特郡买了一个带20英亩园子的老宅，花了330万英镑，比要价高出50万镑。邻居是丽兹·赫利。这栋老宅的前主人是著名的画家Raoul Millais，自他去世后就一直空着，重修估计需要150万英镑。■ 贵族大宅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