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像或反偶像 ——比对“超级女声”与“流行偶像”(Pop Idol)品牌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于萍)

偶像或反偶像 ——比对“超级女声”与“流行偶像”(Pop Idol)品牌0( 2002年“流行偶像”登陆美国后,更名为“美国偶像” )

5月23号,“超级女声”成都唱区海选转播进行中。一个红衣“女生”出现在电视屏幕里。她运了口气,开始高歌《我热恋的故乡》,唱到撕心裂肺处,突然骑马蹲裆奋力高呼,很可惜,还是没唱上去。她腼腆地说:“来的路上在车里敞了口风。”评委常宽迫不及待地说:“再来!”她向评委要了瓶酸酸乳润喉,继续开唱。唱完“地肥,水美”,评委已经笑倒在地。当天网络里就出现了追捧“红衣超女”的热潮,天涯社区网友组成了“红衣教”,将她奉为“主教”。她的海选视频成为网络热门,身世也被挖掘出来:黄薪,36岁,四川绵阳一家公司的董事长。此后“红衣主教”捷报频传,黄薪从万人海选中脱颖而出,进入50强,又晋级20强。黄薪一夜之间比她那件红漆皮衣裤还要红,天涯有红衣教,百度有“红衣教主”吧,成都33频道对她连做三天专访,湖南“娱乐无极限”对她进行了专访……黄薪的年龄与唱功本是“超级女声”的异类,可她却火得不行。黄薪事后被问及参赛感受,她说:“秀出自己,秀出风采。”

黄薪的经历与坦率很容易让人想起2004年的“走音偶像”孔庆翔(William Hung)。他是在2004年1月30日晚横空出世。这个美国华裔青年参加的是美国FOX电视台的选秀节目“美国偶像”。他神情紧张,口齿不清地唱起一首瑞奇·马汀的《She Bangs》,伴有奇特舞姿。一名评委当即用白纸遮脸,狂笑不止,另一位评委打断他:“你既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孔庆翔却很平静:“我已经尽力了,所以完全没有遗憾……要知道,我并没有接受过专业训练。”说完,他向评委致谢,背包下台,像赶去图书馆的学生。与黄薪如出一辙,孔庆翔也在网络上人气冲天:有人为他建起个人网站,访问量在一周内超过700万次,多位女孩在网站上留言,要以身相许;他的演唱样带经过混音进入芝加哥WKSC-FM电台点唱单的前10名;《洛杉矶时报》、《人物》杂志及电视娱乐节目《今夜娱乐》都对他进行了采访;4月,孔庆翔出了个人专辑《Inspiration》,在美国发行首周即热卖3.8万张,热度超过大提琴家马友友。

捧红这两位的电视节目“超级女声”与“美国偶像”,在节目模式上有许多相似之处:无门槛选秀歌唱比赛;由三到四个专业评审给出评语,观众用短消息或电话投票;胜出者有一纸演唱合约等候。不同的是,“超级女声”只限女性,增加大众评审环节,报名人数更多年龄更小,更加煽情。早有“超级女声”的创始人承认,节目创意来自“美国偶像”,后又有节目导演坚称原创。承不承认已不是关键,“超级女声”火了。在引起国内关注的同时,许多国外媒体也出现了对“超级女声”的报道,像《今日美国》、《西雅图时报》、《巴尔的摩太阳报》。共同的,他们拿出“美国偶像”与“超级女声”作比。《西雅图时报》甚至追究到二者名号的差异:“虽然没有‘美国偶像’这样琅琅上口的名字,‘蒙牛酸酸乳超级女声’(Mongolian Cow Sour Sour Yogurt Super Girl)仍然在中国引发追捧热潮。”

“美国偶像”源于2001年出现的“流行偶像”(Pop Idol)品牌,由Frementalmedia国际传媒公司制作。最初在英国ITV电视台播出,创下ITV台收视率最高。2002年,“流行偶像”品牌卖给美国FOX电视台,更名为“美国偶像”,首播两个小时就吸引近270万名观众,创下美国同类节目收视率第一。“超级女声”虽然没被纳入“流行偶像”品牌,却有相似的成功。据统计,2004年第一届“超级女声”决赛期间的收视率位列全国同类节目首位,节目在湖南卫视播出时,收视份额在长沙地区一度达到35%,也就是说100个看电视的人中有35人在收看“超级女声”,同时段收视率仅次于中央电视台一套,排名全国第二名,创造了湖南电视台的收视纪录。

“流行偶像”播出的4年里,口水之争都围绕它“原生态”的节目形式。当选手与评委,与观众之间的微妙冲突不经过滤,通过电视节目放大时,“偶像”的竞争者已经不是原本溜光水滑偶像该有的样子,搞怪,走音,顶撞评委等意外情节,让“美国偶像”极具戏剧冲突,同时也引发了“反偶像”的文化现象。相似的选手,评委,胜出者现在也出现在“超级女声”中,他们被归纳为“孔庆翔现象的中国延伸”。但当掀起电视画面的遮掩,会发现,“超级女声”与“美国偶像”的主角有身份上的相似,也各有不同;有地域文化的差异,却都展示出不同以往的“女声”与“偶像”。

偶像或反偶像 ——比对“超级女声”与“流行偶像”(Pop Idol)品牌1( 西蒙·考威尔 )

选手

胡吗个是2005年“超级女声”的评委之一,他印象最深的一位选手是一个30岁上下的女性。“她村妇打扮,唱一首民歌。唱歌的时候我不敢看她,心里想的是我的婶婶。如果站在这儿的是婶婶,那我肯定冲上去把她拉回家。但作为一个评委,我不能不赞赏她的娱乐精神。”“娱乐精神”是“超级女声”中常听到的词儿。在长沙赛区50进20比赛中,一位加拿大裔美国人被淘汰,临走评委送她的话是:“一个加拿大人不远万里来到中国,这是什么精神?这是国际主义娱乐精神。”“超级女声”75%的选手是没经过声乐训练的女孩,25%是音乐学院的学生、歌厅歌手等有过专业培训的。“零门槛”放进了一批极具“娱乐精神”的女生。

偶像或反偶像 ——比对“超级女声”与“流行偶像”(Pop Idol)品牌2( 凯丽·克拉克森 )

5月23日,成都唱区海选。红衣黄薪刚谢幕,出现了一个模仿赵本山进场的女孩,她上来先来了首《小草》,之后认真唱完自己的参赛曲目。当评委问为什么选择这种方式进场时,她突然手搭凉棚,说:“走不寻常路,美特斯邦威。”海选总有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当过去了10个相貌平平,歌喉平平的女孩后,一个牵着狗的姑娘,或一个穿着婚纱却唱《世上只有妈妈好》的女子,总会让人满心欢喜。走调在“超级女声”已经不算个性。评委之一科尔沁夫曾这样写:“在我兴致勃勃地飞赴成都这个我所神往的悠闲城市之前,并没有为我的耳朵着想。第一次出任‘超级女声’评委的我,丝毫没有意识到,海选对于我的耳朵将是怎样的惨痛考验。”他给立志参赛的女孩们一个这样的建议:小甜歌向来不招评委喜欢,尤其是在歌手也不甜的情况下。

“流行偶像”的怪人也不少,却不大一样。2003年第二季的“流行偶像”在英国上演,一个羞涩男子唱着一首由皮特·沃特曼(Pete Waterman)写的歌,凑巧,皮特正坐在台下担任评委。该男子一曲未了,被皮特打断:“这绝对绝对不是我写的歌。”羞涩男子恼羞成怒,破口大骂,当然,他那些脏词在电视里被几声“嘀嘀”覆盖。实际上看一集“流行偶像”的初选,“嘀嘀”声不绝于耳。“超级女声”中的女孩都腼腆有礼,即使面对“别人唱歌是偶尔跑调,你唱歌是偶尔不跑调!”“不看歌词,根本不知道你唱的是什么。”之类的苛刻评判,她们也大都点头微笑,口称谢谢。“超级女声”评委胡吗个这样形容大多数参加海选的女孩:“她们经过长时间的报名、排队,怀揣梦想面对镜头的时候,特别紧张,唱完后才放松下来,像完成任务一样。”自信地参加“超级女声”,却不自信地走开,应该是大多数女孩经历的心理转变。所以当长沙唱区出现了一个被打断演唱,大喊:“我记住你们了!”说完扭头就走的女孩时,在场的胡吗个立刻对其大加赞赏:“这才是自信的态度,我是主角,敢于蔑视评委。”

偶像或反偶像 ——比对“超级女声”与“流行偶像”(Pop Idol)品牌3( 米歇尔· 麦克玛斯 )

2004年圣诞夜,“流行偶像”品牌下22个国家的“偶像”齐聚英国,开演一出“世界偶像”(World Idol)圣诞联欢晚会。正式比赛前,三名奇特的选手依次登台:一个走音女王,一个劣质猫王模仿者,一个多动症舞蹈家。这三人都是“流行偶像”初选时的参赛选手。三人表演结束,由场外观众投票选出最受欢迎者。多动症舞蹈家获此殊荣,他看上去比得到“世界偶像”的称号还开心,据说后来他改行当了演员。如果把“超级女声”里的趣味女生凑在一起再来一次,恐怕这档节目要被口水淹死,已经有人将其形容为“踩着少女的尊严舞蹈”。

可看“超级女声”总让人面带笑意。有竞技、有真人,还有意外情节,它集合了所有娱乐节目吸引人的要素。按照柏格森的喜剧理论,僵硬导致的动作变形是喜剧的一个根本,而更打动人的是真实。前面提到的黄薪,她的受欢迎并非仅仅因为表演出位,还有她的坦率。她已经是位平民偶像,并非国色天香,唱得也差点意思,但她真实,并且可爱。“超级女声”让我们看到姑娘们的这一面。

评委

“超级女声”的评委现在最大的名声是“刻薄”。有语录为证:“你这声音怎么像卡碟了啊”,“你唱了吗?我以为你是在说话呢”,“好好学习,前途无量;要想唱歌,死路一条”,“你唱歌的时候像在睡觉,总眯着眼睛干吗?”……如果说这是“超级女声”评委集体无口德的结晶,下面再来看一些语录:“作为一名救生员,如果你的游泳技术跟你的唱功相当,更多人会淹死”,“你的热情可以媲美那些被关进笼子里的小猫”,“你的演唱像一个人在邮轮上唱歌,唱到一半,船沉了”,“你唱得让人震惊……的可怕。”……以上语录全部出自一个人之口,“流行偶像”品牌创始人兼永恒评委西蒙·考威尔(Simon Cowell)。

现在没有一个“超级女声”评委可以跟西蒙·考威尔抗衡,不是因为分量,而是他持之以恒的恶毒。“他永远将自己浅棕色的肌肉塞进紧身T恤衫里,一听到糟糕的歌声就手揉太阳穴,或干脆痛苦地闭上眼睛,然后用又短又狠的话将那选手赶走。”有人将他的狂躁、恶毒归结为对流行乐坛沉甸甸的责任感。Slate专栏作者Matt Feeney分析:“初选时的选手已经把他折磨得痛不欲生,等到评判入围选手时,他更加绝望。他脑子里有根深蒂固的‘辣妹’情结,希望选出的‘流行偶像’既能歌善舞,还要有骨子里的性感。可在这样一个选秀比赛里,他的愿望是多么难以实现。……但看他这样在理想与现实之间挣扎,已经成为每个‘流行偶像’迷的最爱。如果没了西蒙·考威尔扮演的愤怒的恶棍一样的评委,‘流行偶像’根本看不下去。”身为BMG唱片公司金牌制作人,成就他的不是金牌制作人的身份,而是“愤怒的恶棍一样的评委”。现在西蒙前往美国录制“美国偶像”时随身配有保镖,不知是派头大了,还是确有安全考虑。

与西蒙·考威尔相比,“超级女声”的评委温柔多了。但当大家看到反反复复就这么几个人在评头论足的时候,就开始挑刺。相比之下,成都唱区的三个评委:常宽、顺子和王东就温和许多。但除了学过相声的常宽比较幽默外,整个海选少了很多评委“制造”的冲突,平平淡淡。

虽然我们的电视节目让人笑的能力一般,叫人哭的本事超群,但评委之一胡吗个说,是坐在台上的多重身份让他们看上去矛盾重重——他们身兼评委、观众和演员三职。胡吗个说,作为一个评委,身份要求对适合当歌手的选手鼓励,对不适合的劝她们早回头。另一名评委科尔沁夫也在一次采访中说:“从小喜欢唱歌想当偶像没有什么不对,现在的舆论,动不动就把歌坛说成是一个乱七八糟的地方,一个想唱歌的小孩应该怎么进入这个圈子,却没有任何书可以参考,没有人想教他们,也没有人能教他们,靠谱的人不做这个事,当然会给骗子可乘之机。”当胡吗个指出某个选手吊带穿得好看,或者斑马袜搭配不错的时候,他是在给有明星梦的姑娘们一些歌唱以外的指导;而身临现场,评委又是VIP观众,胡吗个说有时候很难控制情绪。一些怪异的肢体语言让他们忍不住发笑,一个自称“为死去的朋友完成梦想”的女孩,总让人怀疑是不是真的呀?可作为一档电视节目的长驻演员,他们并非“想说就说”,要顾及导演的安排与上级的底线。

另类民谣歌手胡吗个觉得当“超级女声”的评委最大的收获是,自己终于出现在电视上。“总算让鄂西老家的父母看到了我,知道我在北京干什么。”现在还没哪个“超级女声”的评委像西蒙·考威尔那样出大名,挣大钱,但在他们的“配合”下,我们看到了更多真实的姑娘,他们本身或许也可以当成“反偶像”里的一员——会说刻薄话的乐坛中人。在问及他对立志参加“超级女声”的低龄女孩有什么建议时,胡吗个说:“没建议,谁在年轻的时候听从别人的建议?没必要说这些孩子无知或为她们下定义,谁没年轻过?”

冠军

安又琪是2004年“超级女声”总决赛的冠军。她在2004年10月签约天娱传媒,2004年12月发行首张专辑《安又琪》。据称第一个月发行30万张,已达到国内一线女星的水平。安又琪显然不是一线女星,但作为新人,她的专辑出炉速度与受欢迎程度已经让人惊叹。她对记者说自己压力很大:“希望脱下新人外衣的时候,仍然新鲜、有活力,有更多内涵。”

天娱传媒的艺员发展部总监王柯说,他们对安又琪“非常呵护”。公司从与她签约起,就为她进行了声乐、形体、舞蹈等全方位培训,在为专辑拍摄封套照片时,特请张曼玉造型师,耗费超过10万元人民币。但王柯又说,天娱传媒是“超级女声”的主办方之一,是这一品牌的拥有者,同时并非单纯唱片公司。安又琪不仅是旗下艺人,还是“超级女声”的榜样人物。天娱传媒在两届“超级女声”比赛中,都与选手约定在先,如果胜出,将优先签约天娱传媒。“但并不承诺一定签约,只想有个自然而然的结果,‘超级女声’更注重为爱唱歌的女孩提供一个舞台。”

安又琪式的榜样人物确实让女孩们看到了活生生的明星梦。这个来自黑龙江小城的姑娘1982年生,1998年艺校毕业后就在北京寻找机会,“超级女声”成就了她。采访中安又琪不断重复:“‘超级女声’是我人生的重要转折。”回想2004年“超级女声”的胜出者,安又琪是其中最甜美的一个。她高挑清秀,没有任何负面消息,除了长相微似孙悦,但这也不是什么瑕疵。而为“蒙牛酸酸乳”代言的季军张含韵名声更大,她是个邻家女孩样的16岁小可爱。今年“超级女声”的参赛选手中,出现了一堆张含韵范儿的甜美姑娘。榜样的力量是无穷,榜样的选择也颇有讲究:要有点唱功,但不是实力派;要漂亮,但不能惊为天人。让普通女孩觉得,这就是我身边的人,或者,这就是我。

“流行偶像”的胜出者就有点形态各异。前面提到,评委西蒙·考威尔一直努力寻找歌喉与相貌都像是“流行偶像”的苗子,但他总事与愿违,所以整日抓狂。2004年英国第二季“流行偶像”冠军是来自格拉斯哥的米歇尔·麦克玛斯(Michelle McManus)。这个姑娘在比赛中曾被西蒙取笑太胖,她获得冠军后,西蒙更加愤愤:“‘流行偶像’总是喜欢身形奇特的人。”而22国“偶像”共同角逐的“世界偶像”称号被“挪威偶像”珂特·尼尔森(Kurt Nilsen)拿到。“他有一张玫瑰绽放般的笑脸(主要指颜色),和永远合不拢的龅牙”,他曾被西蒙称为:“有天使的嗓音,魔鬼的脸。”观众投票决定的结果,让“流行偶像”更具有不可操控性。这些实力唱将被选出来后,往往被赋予了沉重的振兴流行歌坛的重任。好不容易“美国偶像”凯丽·克拉克森(Kelly Clarksons)秀外慧中,但她不但在“世界偶像”比赛中败北,专辑在第一周卖出30万张,被称为“只能不算是失败”。她被拿来与玛莉亚·凯丽作比,光有漂亮不够,如果只顾飙高音,不重唱腔,最终也会走下坡路。要说“反偶像”,“流行偶像”更彻底。 超女品牌超级女综艺流行真人秀节目偶像孔庆翔剧情片美国偶像喜剧片胡吗个安又琪Pop西蒙·考威尔Id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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