畅销书与排行榜：《你在这里并非陌客》

（文 / 武夫）

美国小说作品排行榜  

尽管本期上榜新作超过六部，我们还是愿意另外介绍一本短篇小说集。一方面，近年来国内的书籍市场很有些冷落文学作品的趋势，其中尤以诗歌和短篇小说为甚；另一方面，美国号称短篇小说的王国，最近又频频推介短篇小说集，看看那里的新作，或许对我们的作家及读者有所启迪。

这部短篇小说集叫作《你在这里并非陌客》（You Are Nota StrangerHere），作者亚当·哈斯里特（Adam Haslett）才刚刚30出头，应该属新一代。与我们不久前介绍的《每件事都有其结局》可说是各有千秋。

哈斯里特年纪虽轻，写起小说来却俨然一个频频失意的中年人。事实上，当他笔下的人物年事较高时，他反倒写得更加有说服力，如该集中的首尾两篇《致我的传记作者的便笺》（Notes to My Biographer）和《志愿者》（Volunteer）就是如此。《志愿者》是集中九个短篇中最近写出的，表明作者已经踏上了长篇小说的方向（据他说，他心中已有了一部腹稿）：这个故事有两种观点，用相互交叠的情节线索和足够的故事来充满那44页的篇幅。而且情感深沉，不像某些作品那样枯瘪苍白，是一部美丽、丰满的哀伤故事。小说讲述了两位女性的友谊：一个成年精神分裂症患者自愿把自己关进一家病院，而一个有心脏病的高中生志愿者不断来拜访他——故书名可以指她们两人中的任何一方。这一老一少很难分清主次，在丝丝伤感中流露出脉脉温情。

还有两个相邻的故事讲的都是身体疾病。《重逢》（Reunion）—这个标题也有多种含义—描绘了一个死于艾滋病的英国青年干巴巴的人情味的形象。顺便说一句，作家曾在英国受过教育，本集中就有四篇以英国为背景。而Ⅸ战争的结尾》（War’s End）则讲的是抑郁得想自杀的人发现自己被拖入了一个遭受怪病折磨的孩子的生活之中，其柔情蜜意的开篇堪称是最为冒险的手法，若是这种写法不能有效地阻止眼泪的话，就会适得其反了。《悲痛的起始》（TheBeginnings of Grief）既是几个同性恋主题的故事之一，也是几个包含孤儿经历的故事之一。它围绕着受虐狂的纠葛，其中一个丧失理智的高中生控制了他爱恋着的气恼的同班同学。随后一篇便是《忠诚》（Devotion），是关于自幼丧失父母的成年人的故事，一对中年的英国兄妹在多年爱恋着同一个男人之后，只有相互面对，其最终的扭转是聪明而哀婉的，几乎明智得令人痛心。

其余三篇主要写的是精神病症，往往是由于家庭病史遗传而造成的。《预测》（Divination）的故事讲的是一个卡珊德拉（就是那位能预卜吉凶的特洛伊的公主）式的男孩，他似乎从他父亲那里得到了预言的天赋—如果可以叫“天赋”的话——他对待预见如同那是精神疾病的一种变型。这样的题材从多方面暗示，作者曾在近处观察过疯狂症状，更主要的是，为整个小说集提供了占主导地位的寓意：一种衰弱、羞辱和疏远的状态—伤心的人、背信的人、丧失目标的人—只有一死才能逃脱；换言之，这是一种十分类似生活本身的状态。

哈斯里特写的是不动声色延续下去的精确而有拖曳力的句子。只有当他的人物当真失去控制的时候，色彩才渗入进来。如《志愿者》中的伊丽莎白-梅内德停止了思考后，于第二天一早醒来，“看到了更生动的色彩：东方地毯的那种红与金相间的漩涡；晨曦将天际涂成一片蔚蓝”。作家并没有充分运用比喻，便已经站在了拒绝照方吃药的作家们的一边；明亮的色彩在他的棕褐色文字的上下文中是无需辩护的。而在《致我的传记作者的便笺》中几乎全是明快的色调。全篇的丰富内容十分突出，引导读者去期待一处其他故事难以触及的天地。这还是仅有的一个近乎谐谑的短篇（当然这并不意味着这篇作品就没有震撼力了），因为全篇是以一个极端自我封闭的73岁的疯老头子的沙哑的嗓音叙述的，照他的想法，已经开始做90岁的事情了。“我在诺曼底战场打过德国人，我有26项专利注册在案，我娶过三个老婆，养活了她们，目前正是国内收入署的调查对象，他们想照夏洛克（即《威尼斯商人》中的犹太高利贷者）谋求他那一磅肉的办法来从我身上榨取油水，不过他们没什么机会。官僚机构要清晰地思考定会困难重重。而我却是头脑完全清醒。”这样的痴人臆语一直到全篇终结。这些话既可笑又可怕，不过也是全集中惟一给人以一些乐趣的作品。

若说哈斯里特的作品有深度而缺乏欢乐是不错的。评家认为，如果两位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托马斯·艾略特和塞缪尔·贝克特写出有关中产阶级人们的常规小说，大概也会走这个路子。只不过，艾略特有他的基督教观念，贝克特则有他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意志。照此说来，年轻的哈斯里特在他的短篇中所表现的，不就是《荒原》和《等待戈多》中所蓄意描写的空虚茫然吗？而用精神病或其他痼疾的患者来充当主人公，也和威廉·福克纳一样，确切地折射出病态的社会中人类的哀伤和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