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小姐的演唱会

（文 / 杨不过）

这一日纽约风雨大作，第二天看电视新闻才知道来了龙卷风，皇后区倒掉大片树木，一人死亡。太平盛世里，这成了第二天的超级大新闻反复播出。那时G小姐并不知道这有多危险，只以为是场平常的夏末风雨。她躲在曼哈顿上东区一座公寓房子的门廊底下，被暴雨浇得瑟缩发抖，心肠好的俄罗斯门房看她实在可怜，将她和几个同样狼狈的人让到大门里避雨。而街对面的十几个人就没这么好运，门房冷眼看他们挤在狭窄遮阳棚下。上东区的势利果然不是徒有虚名。这边路人被淋得如落汤鸡，那边一个打扮得像要出席总统晚宴的老太太一头银发傲然而来，要求门房马上到暴雨中叫一部车子给她，眼角高到根本看不到他们这群可怜的躲雨人。

G小姐此番来纽约是为了看一场心爱乐队的演出。4年前她第一次听那些歌就着了魔，觉得字字句句都为她而写，如果他们来北京开演唱会，她估计会成为又一个杨丽娟也说不定。她将纽约这场演唱会当做自己的生日礼物，这听起来好像挺潇洒，可实际上琐碎得叫人发愁，她用了全年的休假，花了好几个月的工资还有整整一个月时间，在昂贵的曼哈顿绝望地寻觅便宜酒店。

她还算好运，演出开始前暴雨总算小了点。演出场中成排的塑胶座椅依稀留有夏日气息，骤雨后中央公园诡异如墓地，巨大树影在暗蓝色天空摇曳。歌迷们漫不经心，乐队也吊儿郎当地迟到了足有一小时之久，这令专程来膜拜的她有点受伤。当演出终于开始，雨又大起来，其他千十来个歌迷全都穿着雨衣有备而来，衬得她越发像个傻瓜。歌迷千奇百怪，从16岁到60岁都有，还有很多西装革履的职业男一本正经站在滴水的大树下。身边一个金发红脸的大高个儿好奇地问：“你是本地人？”她回答说我专门从北京来看他们。红面男子说：“少扯了，我天天跟人推荐，可美国也根本没人知道这乐队呀。”

舞台上主唱掀起一阵小狂热，那些在MP3里听过无数遍的歌都唱过了，可忽然间，除了少数温暖的小情歌适合这个天气，好多曾经觉得又叛逆又酷的歌她忽然觉得一点儿也不好听了。来之前她自嘲说30岁才做“骨肉皮”是不是太晚了。她在网络讨论版上看到好多女孩在密谋混入各种乐队的后台、庆功会甚至巡演巴士，目标是成为外国乐队的“骨肉皮”。有些小姑娘根本还未成年，岁数几乎只有她的一半。她从那时起讨厌起了那些歌迷，更不曾想自己会成为其中一员。

回想此行她唯一喜欢的片段是开场前等待不知何时才会亮起的舞台，头顶的巨型树木沙沙作响，急雨点如繁星扑面而来，周围吵吵闹闹，人们在买T恤、比萨饼和可乐准备度过一个愉快夜晚，只有她心底默默为那支不知名的开场歌倒数。她似乎有点明白了作为“骨肉皮”的心情。■ 演唱会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