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挡住荷尔德林了

（文 / 大仙）

1990年，我在王府井新华书店买了一本《华兹华斯抒情诗选》，15年后，又回到这里。王府井新华书店与东方新天地挨着，仿佛精神与物质的碰撞与对接。我问服务员：诗歌在几层？服务员答：在最上面，四层。我理解了，精神永远在高处。何况，诗歌又是精神中的最高精神。上到四楼，又问服务员：外国诗歌柜台在哪儿？服务员说：没有外国诗歌专柜，你去散文、诗歌柜台看看。

从前，老王府井新华书店二楼专设外国诗歌柜台，每次来买诗集，总要在这里逗留三四个小时，一本一本翻，一首一首看，很多诗就是那时候记住的。我喜欢在人多嘈杂的地方看诗，年轻的时候更擅长在公交车和地铁中阅读诗歌。后来我把我这种习惯熏陶给我前妻，在恋爱阶段，她也喜欢拿一本诗集在地铁里狂看。

有一次，她正在地铁里看着聂鲁达的《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由于太痴迷，女人黄金般缄默的嘴唇突然迸出诗句——在夏日的心脏里，一个布满风暴的早晨。仿佛道别时的白手帕云彩在旅行，风儿用它那游子的双手摇动着白云。不知道有多少颗风儿的心脏，在我们相爱的寂静里跳动？

不知从何处闪过来一个长头发男青年，对我前妻说：你喜欢聂鲁达？你也写诗吗？把我前妻吓了一大跳。我前妻冷冷地说：我不写诗。男青年说：我写诗，我也喜欢聂鲁达。我前妻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噢，是吗？男青年说：我们以后可以交流诗歌呀。我前妻说：不用，我天天和我男朋友交流。男青年还问：那你男朋友也写诗？我前妻说：他要不写诗就活不下去。男青年说：我要不写诗也活不下去。我前妻说：那你就活不下去吧。

15年之后，重回王府井新华书店，我买了威廉·布莱克的《天真与经验之歌》、《伊凡·哥尔诗选》、《索德格朗诗全集》、《狄金森诗选》、《洛尔迦诗歌精选》、《博纳富瓦诗选》、《特拉克尔诗集》。我在满处寻找精神病诗人荷尔德林的《塔楼之诗》，一个学生模样的男青年席地而坐，半看书半打瞌睡，正挡着荷尔德林薄薄的小册子。

我对他说：朋友，你挡着荷尔德林了。他一惊，表情迷惑。我说：让一下，我要你后面的书，书里有一种被气质传染的病。

在王府井步行街，我拎着一兜子诗集，满街的人群已步入夏天，晚风扬起施工的尘土，而伊夫·博纳富瓦明亮的诗句在空气中抖动——多么巨大，从你的存在中升起的冷；多么灼热，我们隐蔽的霜。我以你的名义说话，我抱紧你，在认知和命名的行动里。

我把15年的光阴撮成一根肋骨，这时，夏天提前一小时到达。我手里拎着荷尔德林，感觉拎着神。■ 读书挡住荷尔德林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