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阴霾中飞行的全球航空业

（文 / 李三）

( 9月12日，英国XL航空公司由于负担不起燃油成本，决定取消飞往西班牙的假日航班，许多乘客滞留机场 )

还是信心问题

丹麦斯特林航空是一家由冰岛公司控股的廉价航空公司，在10月的最后一天，这家航空公司的气数也到了尽头。由于破产到来得过于突然，导致千名旅客滞留欧洲各个机场。“我正在电子客票机上查询我的机票，这时有个人走过来告诉我斯特林航空已经破产了，我不能待在机场，只好又买了一张票，花了1130克朗，太贵了！相当于一个厨师的工资，太糟糕了。”一位乘客说。斯特林航空公司在11月第一周宣告关门，加入到其他多家今年倒闭的航空公司之列。

今年全球航空业中已经有35家航空公司倒闭，如果欧洲支线航空公司（ERA）协会的预测成真，到今年底这个数字将会翻一番。协会负责人非常悲观：“‘9·11’是一次令人失去安全感的恐怖袭击，但金融危机的打击更为可怕——这次我们丧失的是投资信心。”

裁员、暂停航线……用来自救的一揽子措施不得已出台，但显然没有灵丹妙药。

西伯利亚的冬天冷得刺骨，俄罗斯远东航空公司濒临破产，11月1日，400名飞行员和350余名机组乘务员被裁退，事实上，这家公司的员工已经2个月没有得到工资，而早前关于10月底前发工资的承诺也没有兑现。

( 航空市场是世界经济的又一张晴雨表 )

印度捷特航空公司宣布，今年6月14日才开通的孟买—上海—旧金山航线将于明年1月停止运营。

航空市场是世界经济的又一张晴雨表，如果说上半年的头号杀手是节节攀升的油价，到了下半年，金融海啸已经从地面影响到天空。

新加坡航空公司最新公布的财报成色不太理想，在2008～2009财年上半年，新航股东可分配净利润与去年同期相比下降了26.8%。由于市场需求低迷，以善于经营著称的新航自今年5月起已经停飞了经曼谷飞往大阪的航班，进入10月，经台北飞洛杉矶的航班也暂停飞行，自明年2月起，飞往印度阿姆利则的航班也将被撤销。更严重的是新航对前景的预期，“全球范围内的金融危机以及消费者信心趋弱使空运市场需求受到影响。虽然下季度提前订票数量比较可观，但已出现了走低迹象”。

货币市场近期的动荡是航空公司面临的另一项挑战。美元、欧元、英镑等一直以来都是新航的主要收入货币，由于燃油与飞机相关的付款均以美元支付，美元的大幅升值以及欧元、英镑和澳元的贬值一齐成为利空因素。

“这是我职业生涯中痛苦的选择，出于成本考虑，芬航不得不暂停中国广州航线，尽管我们用了3年时间考察这个市场。”在芬航85周年庆典上，芬兰航空全球总裁赫鲁宁的语气沉重地说，“谁也不知道金融危机还将给航空业带来什么。”金融危机导致广州飞赫尔辛基航班的旅客锐减，出于成本考虑，芬航忍痛对广东和香港的航线进行合并调整。赫鲁宁透露，明年芬航将实施5000万欧元削减成本计划，涉及飞行程序、能源消耗、组织结构以及与客户沟通4个方面。

空中客车总裁恩德斯同时还兼任德国航空协会主席，在11月5日举行的德国航空协会年会上，他呼吁德国政府在金融危机的时候也要考虑航空行业的需求。恩德斯说，他跟德国经济部已经有过沟通，建立一个航空基金对整个行业的未来非常重要，特别是对一些航空供应商来说，一个6000万欧元规模的基金是可以想象的。在这个问题上，汉莎航空公司总裁迈尔胡博与空中客车总裁的观点相反，在他看来，航空公司并不需要政府的补贴，航空公司需要的是良好的企业环境，而不是政府制定更多的规章制度来束缚企业发展。一个关系到航空公司发展的大问题是，整个欧洲航空市场应该有统一的标准，另外，在是否要扩建机场问题上，政府应该立刻做出明确的决定。

法国航空公司是欧洲航空业的老大，因为在11月下旬才公布年报，法航中国媒体负责人在回答本刊记者提问时给出了10月法航的一些营运数据。这些数据显示，与去年同期比较，法航客运增加了9%，上座率达到81.3%，同比增长0.7个百分点。不过，这个同比增长被加上了实事求是的注脚——数据与2007年10月份的两天罢工有直接关系。具体到法航其他几个主要的市场，在美国增长超过10%；亚洲市场的增长虽然达到7%，但是上座率略有下降，原因是亚洲市场本身上座率原本就已经很高，达到86.9%；欧洲市场虽然有4.9%的增长，但上座率仅维持在70.9%。法航中国媒体负责人表示，法航是在中国拥有航班最多的欧洲航空公司之一，尽管面临金融危机带来的巨大压力，但是法航中国目前没有取消或者减少航班的打算。

2008年11月12日，阿联酋航空的半年度财政报公布，人们发现，即使是生在丰饶油田上的阿联酋航空，居然也受到了油价高企的影响。在上半财年的6个月里，原油价格从去年同期的平均67美元一桶涨至122美元一桶，而原油和航空燃油之间的差价也从平均每桶16美元增加到28美元。戏剧性的油价导致阿航的燃油成本超出预算4.69亿美元，燃油成本高达25亿美元，是去年的2倍多。年中盘点的结果是：阿航2008～2009财年上半年（截至2008年9月30日）的净利润为2.84亿迪拉姆（7700万美元），比去年同期下降了88%。

尽管如此，与很多航空公司相比，阿航的家底是殷实的，对他们来说，钱不是问题，只不过在上半财年里他们的钱赚得少了一些。阿航仍然有充足的财力投入巨资用于购买环保型飞机，专属的世界顶级航站楼近期就将投入运营，用阿航首席执行官阿姆德的话说：“航空业在今年上半年举步维艰，阿航想尽各种办法消除高油价对于单位成本的影响。我们拥有坚实的根基，因而绝不会在当前的全球金融危机形势中溃败。我们预期公司下半财年就能够出现强劲的发展。”阿航大中华区副总裁刘荣柱先生则明确告诉本刊记者：“我们很乐意借此油价下跌的机会调整票价。相信我们最新一轮的票价调整会受到乘客们的欢迎，尤其是在国际经济环境面临严峻挑战的时候。”

随着感恩节、圣诞节的即将到来，一年一度的消费旺季到了，尽管每年这段时间各大航空公司都要促销，但今年的打折不同以往，航空公司用票价打折争夺人气已经进入白热化。美联航目前在感恩节和圣诞期间推出5300元北京、上海往返旧金山、洛杉矶等多个美国城市的特价票；芬航北京往返欧洲最低票价4800元；法航北京往返欧洲特惠票价3800元；而南航广州往返韩国最低2000元，广州往返新加坡、吉隆坡的特惠机票仅550元。

为应对危机，全球航空业的并购潮已经来临，10月末，全球第三大航空公司美国达美航空以26亿美元收购全球第五大航空公司美西北，合并后的新达美跃居全球规模最大的航空公司。达美第三季度亏损达到5000万美元，而美西北的亏损更高达3.17亿美元。事实上“9·11”之后，达美和美西北就曾经双双申请破产保护，直到2007年才走入破产保护期，不幸的是，经济危机让它们再度陷入了经营泥沼。达美航空的航线主要集中在美国东部、拉美和欧洲，而美西北的航线集中在美国西北部和以东京为中心的亚洲地区，二者的网络比较互补。

当行业低迷，重组与合并就会频繁发生，“抱团取暖”被认为是在紧急形势下的自救行为，是“御寒”的一种方式。

我们已经没有降低成本的空间了

事情的发展显然已经超出了布赖恩·皮尔斯并不乐观的想象，作为国际航空运输协会（IATA）的首席经济师，他在日内瓦总部对2008年的展望一度是全球航空业的重要参考数据，他认为，基于两大因素——油价和美国经济的影响，全球航空运输业的表现将不及2007年，预计今年全行业的毛收入大约为5140亿美元，盈利率为1%。

成立于1945年的国际航空运输协会是一个由世界各国航空公司所组成的大型国际组织，IATA在不久前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透露了一个危险的信号：航空业今年的损失不仅远远超出布赖恩·皮尔斯的想象，甚至可能将超过之前预测的52亿美元，而明年的状况将会取决于经济衰退的状况及其将会持续多久。

巨大的燃油成本压力一直是全球航空业的共同症结。与7月份的最高点相比，国际原油价格已经大幅回落，这对航空运输业来说是个好消息，但值得注意的是，目前的原油价格与几年前相比，仍然很高。数据显示，亚洲和大洋洲占全球航油比例为22%，欧洲及独联体占全球航油比例为28%，中东和非洲所占全球比例为7%，北美所占全球比例为39%，拉美和中美洲占全球比例为4%。以今年航油平均价格138.2美元/桶计算（以2008年1月1日至10月17日价格平均），较去年航油支出的1360亿美元，全球航空公司今年将增加850亿美元的航油成本投入。IATA认为，在过去的6年中，航空公司的燃油能效已经提高了19%，他们疾呼：“我们已经没有降低成本的空间了。要想安然度过这次危机，航空业需要立刻进行更加大刀阔斧的变革。”

三联生活周刊：目前的金融危机是否已经对航空业造成了影响？

IATA：金融危机直接导致了客运和货运市场的大幅下降，预计今年航空业将亏损52亿美元。9月份国际航空运输数据显示，客运和货运同比分别下降了2.9%和7.7%，国际上座率比8月份下降了4.4%，运输量恶化的速度非常快，而且传播广泛，这是自2003年“非典”以来最大的跌幅。

金融业的危机以及重要地区经济的下滑，波及了金融业，直接导致航空出行人数减少，同时也对国际贸易产生了重大的影响，贸易量减少导致航空货运量也随之减少。

三联生活周刊：哪些业务受影响最大？

IATA：正常情况下，商务旅客是长航线和网络型航空公司利润的主要来源，客运量的下降将直接影响到航空公司的财务表现。

虽然两舱收入在2007年和今年初一直保持增长，但预计此后的增幅将大幅减缓，预计未来两舱客运量，尤其是商务客运量将继续走弱。金融危机直接导致商务出行人数大幅下降，而且，随着明年主要经济区域出现衰退的可能性增强，商务和度假旅客的数量很不乐观。商务出行占了两舱客运相当大的比例，其数量取决于经济表现和主要产业的发展，例如金融业。近几个月两舱客运量的大幅下降，正好反映了主要经济体工业生产在7、8月的大幅下跌，以及消费者和商业信心指数的下降。

三联生活周刊：在本次金融危机的影响中，哪些公司是航空业的重灾区～有多少低价航空公司已经倒闭？

IATA：在这次金融危机中，其实全球的航空公司都受到了影响，其中包括了廉价航空公司。从年初到现在，已有超过30家的航空公司不存在了。

三联生活周刊：中国等新兴市场在金融危机中的表现如何？

IATA：在9月，国际航协预计亚洲航空业仍将盈利3亿美元，我们也将会在12月份公布最新的状况。

三联生活周刊：金融危机产生的影响是否也有地域差异？比如美国受影响是否大一些，欧洲和亚洲受影响是否小一些？一些大的航空公司抵御风险的能力是否强一些？

IATA：是的，不同的地区受到的影响不同。我们以9月份的数据为例，客运自2003年“非典”以来，国际客运量第一次出现下降，运力的削减也赶不上需求的下降幅度，9月份各区域的上座率均比8月份呈现下降。

9月份几乎所有重要地区的客运量都在下降，仅拉丁美洲的航空公司客运量增长1.7%。

截至8月，亚太区航空公司的国际客运量一直在下降。该地区的两个重要市场——中国和印度，经济增长下滑，而日本8月份的工业生产总值则下降了5%。国际贸易量的继续下降影响了亚太区航空公司的表现，9月份客运量下降了6.8%。

北美航空公司国际客运量曾取得5%的稳定增长，但在9月也缩减了0.9%。

欧洲航空公司客运量同比去年下降0.5%，该区域的经济正逐步走向衰退。

中东航空公司经过几年两位数的客运增长，9月也下降了2.8%，虽然该地区以石油为基础的经济依然旺盛，但大部分的过境客运决定了该地区的航空业也很难独善其身。

非洲航空公司的客运量持续上个月的跌势，跌幅达7.8%。

三联生活周刊：货运方面是否也受到金融危机的影响？

IATA：货运的情况同样糟糕，9月的数据显示是自2001年互联网泡沫破灭以来最大的跌幅。迄今为止，航空货运量增长率已下降至0.1%，除中东和非洲以外，几乎所有地区均出现下降。亚太区航空货运量急剧下降，作为全球最大的市场，该地区货运量下降了10.6%。欧洲和北美的航空公司在8月尚能持平，但9月则分别下降了6.8%和6.0%。

三联生活周刊：是否可以认为今年全球航空业的亏损面铁定会扩大？

IATA：非常不乐观。我们预计北美的航空公司今年将亏损50亿美元，是重灾区；亚洲航空业预计仍将盈利3亿美元，但收入预计比去年缩水6亿美元；欧洲航空业预计今年盈利3亿美元，仅为去年盈利总额的1/7；中东航空公司的盈利将会从去年的3亿美元下降到今年的2亿美元；拉丁美洲和非洲的航空公司预计亏损进一步扩大，拉美市场亏损3亿美元，非洲市场亏损7亿美元。

三联生活周刊：金融危机给航空行业带来的影响还要持续多长时间？

IATA：随着明年主要经济区域的经济出现衰退的可能性增强，将会直接影响到航空业的商务和度假旅客出行的数量。根据以往的经验，经济衰退对旅游市场的影响将会达3年，这次的金融危机导致的影响可能会有所相似。

我们认为，明年的状况将取决于经济衰退的状况及其将会持续多久。

三联生活周刊：今年过高的燃油价格是否也是导致航空业出现低迷的一个主要原因？现在油价大幅下降能否减缓航空公司的运营压力？

IATA：航空业的发展一方面取决于市场需求，此外，油价也是另一个重要因素，毕竟燃油是航空运营支出中最大的单项项目。目前的情况是，即使油价已从7月份的最高峰值下降了一半，但也无法抵消市场需求的下降。燃油成本所占航空公司总成本比例，已从7年前的13%上涨到今日的40%，达到1830亿美元，航空业根本无法继续沿用相同的模式去运营。按照这样的速度，航空业今年的损失甚至可能将超过之前预测的52亿美元。

三联生活周刊：在整个航空行业将出现巨大亏损的时候，航空公司应该首先做好哪些方面的工作？

IATA：应对这一严峻形势并不容易。在过去的6年中，航空公司的燃油能效已经提高了19%，非燃油单位成本下降了18%，我们已经没有降低成本的空间了，要想安然度过这次危机，需要立刻进行更加大刀阔斧的变革。航空运输为全球商业催生了3.5万亿美元的市场，并且创造了3200万个工作岗位。这是一场非同一般的危机，它有可能重组整个航空业，并且对全球经济造成巨大的影响。不管是政府、行业伙伴还是普通员工自己，都应当做出适当的改变。

三联生活周刊：我们注意到一些航空公司机票大幅度打折，一些公司降低燃油税，这些举措能在多大程度上拉动市场？

IATA：油价虽然正在下滑，但我们在燃油成本方面节省的，就是我们收入减少的部分。也就是说，油价的上升，导致了航空公司上调燃油附加费，也增加了航空公司的收入，但近期油价下降，国际航线的航空公司下调了燃油附加费，也降低了航空公司的收入。但由于主要经济区的经济增长放缓，市场需求同时也在下降，预计将会持续一段时间。■ 全球金融危机阴霾航空业航空航空燃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