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迪的几何宇宙

( 格尔工业区教堂的外廊 )

西班牙人达尼埃尔·吉拉特·麦若科（Daniel Giralt-Miracle）说他之所以成为研究高迪的建筑历史学专家，是因为他的名字里有一个词是“奇迹、显圣”的意思，当然，这是句玩笑话。不过有时候，名字词源和个人的生存方式之间的确有些难以解释的神秘联系，比如高迪（Gaudi）和达利（Dali）这两位奇特的加泰罗尼亚艺术家的名字，达利的词源delir意味着“被强烈欲望所驱使的谵妄”，而gaudir的意思是“在有趣的问题钻研中其乐无穷”。

5月31日，西班牙国家对外文化推广署主办的《高迪的世界——建筑、几何和设计》展在首都博物馆开展，策展人麦若科试图用16件原件作品、17件复制品和21件模型构建起一个微型的“Cosmos Gaudi”。如果再一次追溯词源，在希腊语中，Cosmos是秩序的意思，与它相反的就是无序和混乱，所以麦若科说:“通过这次展览，我们想表达出统治高迪世界的秩序和规律究竟是什么。”

在博物馆的展厅里，3块连接在一起的大电子屏幕正在以不同的画面变化着高迪建筑那些延伸的曲线、色彩鲜艳的马赛克、龙和扭曲的烟囱以及象征主义的魔幻，或者像达利对他的加泰罗尼亚同乡的作品的形容——“有触觉的、能唤起情欲的、极具创造力的坏品味”，一些大件模型则再现了圣家族教堂的立柱、内殿和格尔庄园教堂的凸形拱顶。这其中，有一件引人注目的模型是由一些细长的钢链和系在链条底端的下坠重物组成，底下放了一块大镜子。当这些钢链从高高的钢架悬挂下来的时候，就像一个虚幻世界里的教堂一样，镜面上出现了几个抛物线形的漂亮拱顶。这个悬空模型是根据当年的一张照片复制的，因为作用在多个点上的重力形成了悬链式拱形，高迪由此计算出了弧线的形状和承受力，并设计出平衡的拱顶，这可以说是一个结构上的天才想法。

一般说，传统建筑在空间中也使用像三角、方形、棱锥、立方体、金字塔形这些简单的几何形状，但都是建立在严格运用直尺和圆规基础上的。是高迪第一个发现利用链状曲线的对称性能够制造出一种完美的拱形，它可以实现自我支撑。当高迪发现“直线曲面”是用直线构造空间中的曲线平面——比如抛物面、双曲面、螺旋面以及它们的衍生体——之后，他找到了一种解决新形状的方法，可以直接落实在外墙、拱顶和屋顶的建造上。几何学对很多种直线曲面研究的历史已久，但高迪是第一个将它用在建筑中的人。

高迪说过，“我研究几何，几何就是合成之意”。他也说过，“这棵长在工作室边上的大树是我的老师”。确实，围绕圆柱或者圆锥缠线得到的螺旋很像海螺、蜗牛壳、向日葵身上的图案，它们装饰着高迪建筑的门铃、阳台栅栏和格尔庄园的龙身。像大海波浪形状的双曲线变幻成了格尔公园的长椅靠背和米拉之家的围墙，一棵树的树桩和树干与从主干向上分出4个支柱的树形柱之间又是如此相似。“他从自然那里找到一切”，像高迪的传记作者乔安·巴斯哥达（Joan Bassegoda）所说的，“他会看一只昆虫或者一只鸭子，找到他可以转化到建筑中去的有趣形式。在高迪之后就不再有高迪学派，因为他总是说不要模仿我，模仿自然吧”。

( 1888年的安东尼·高迪 )

西班牙《艺术学报》在1926年7月1日的刊物上，曾经有一份对高迪工作室内外的详尽报道。除了画图桌、图纸、模具之外，他的工作室里有摄影间、雕刻室、仓库和专门用来制造石膏模型的大空间，还有用来试验间接视觉的镜子、研究音响效果的管形钟、试验光线效果的活动顶棚以及数不清的三维实验模型等等。这个工作间位于圣家族教堂所在的街区，被毁于1936年的西班牙内战。

也许树木水果的形状、弯曲的动物骨骼、蒙特塞拉山中的岩石或者格林纳达阿尔罕布拉宫殿的装饰，这些艺术和自然作品关联着高迪的一些设计细节，但是他的作品应该不是出于什么突发奇想，而是在建筑可能和结构功能下通过细致的几何实验得出的，与其说他是艺术家，不如说他是科学家。

( 贝列斯瓜尔特府塔楼的内部装饰 )

试图通过这样一场展览来了解“统治高迪世界的秩序和规律”不太容易，但至少它像是一堂丰富的几何课，每件展品旁边都有屏幕或者模型来解释高迪用在建筑中的一些变形几何的原理，其中格尔工业园中的教堂和之后的圣家族教堂被普遍认为代表了高迪一生中几何探索的最高成就。在展厅墙上的电脑屏幕上，圣家族教堂圣婴降生门尖顶多面体的生成过程正在被图解演示出来，多边形以各种形式相交成空间图形，八面体与一个与它同心的球面组合起来之后，球面从八面体上半支出来或者留下了孔洞。高迪用多种几何图形组合出复杂的三维图形，据说其中包含着一种寓意——越接近天堂，道路越复杂。

如果说这场展览让人们对高迪世界的变形几何原理和复杂力学结构有所了解，对高迪这个人——这个从照片上看显得温文尔雅的人——我们还是一无所知。一方面，他的个人和工作档案被毁于西班牙内战，这种神秘可能也和他被称为“一个反现代主义的现代主义者”有关系。高迪的天主教的信仰和加泰罗尼亚的民族主义思想让他的设计区别于当时那个机械至上的工程师时代，他那些充满神秘、色彩、节奏与和谐的作品也是直线、统一、均衡的对立面。似乎一直到我们这个时代，建筑设计师才开始领会自然与合成、有机与机械之间的差异，而高迪很早就以他的直觉洞察了这一点。

( 多边形以各种形式被相交成空间图形 )

高迪经常是被神化的、难以解释的高迪，在不同情况下，他被描述为一位圣人或一个极端自我主义者。在梵蒂冈中心，负责圣会的红衣主教约瑟·萨拉依瓦·马丁斯（Jos  Saraiva Martins）仍然在考虑是否应该让罗马教皇本笃十六世（Pope Benedict ⅩⅥ）同意封高迪为圣人。早在2000年时候，一个叫高迪宣福协会的组织就递交了陈情书，希望梵蒂冈能够宣福这位81年前死在有轨电车下的“上帝的建筑师”。如果有一天高迪真的能够被封圣，这会是史无前例的事情，还从来没有一位建筑师被创造一切的上帝所需要而列座在天堂里。 几何教堂宇宙高迪建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