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摆舞,快乐的身体表达
作者:黑麦班班(左一)和陈昖(左四)在三里屯香酒吧教跳摇摆舞
有这样一个比喻,芭蕾像是舞蹈中的古典音乐,美式现代舞像当代的流行音乐,而摇摆舞如同它诞生的爵士年代,它充满即兴的调子,舞者可以自由地表达他们的情感。
北京摇摆盛典(Swing Time Ball)是“摇摆北京”(SwingBeijing)组织的一场年度活动,来参加比赛和跳舞的人大多是这里的学员,这些舞者多是原先没有舞蹈基础的上班族,其中也有不少白发的年长者参与。由于摇摆舞不需要太多门槛便可以入门,因此,摇摆北京也成为北京最为活跃的跳舞组织之一,在这场盛典中,每个人都精心打扮,试图将自己还原到摇摆舞出现的那个时代。这场舞会上,现场乐队与社交舞蹈穿插在激动人心的比赛间隙,选手的对抗与表演成为当晚最为激动人心的时刻。在场很多人似乎都回想到了本尼·古德曼(Benny Goodman)和他的大乐队在上世纪初第一次将社交舞音乐带上舞台时的场景。
关于摇摆北京的最初成立有很多种说法,美籍华裔李光生(Adam Lee)在2003年把摇摆舞带进中国,并成立了最早的“摇摆北京”,由于当时的消息传播有限,很多人对跳舞还放不开,因此报名学习的人数颇少,很多时候,上课几乎是一对一的。李光生在瑞典的摇摆舞训练营结识了乐茹(Leru),她随后来到北京,与后来加入的小曾一起组织跳舞,让更多的爱好者也加入进来。曲鸽认为:“居住在北京的跳舞者越来越多,圈子也会变大,这样很多好的舞者就留了下来,才能提高北京的水平。”
“摇摆北京”几乎每天下班后都安排了课程与体验,这些课程大多集中在鼓楼的胡同和三里屯附近的小酒吧里,与其他酒吧不同,这些场地几乎效仿了上世纪40年代的美式酒吧装修,留有乐队演出的舞台。熙地布鲁斯酒吧的老板张岭也是一位音乐人,他很欢迎“摇摆北京”在这里上课,在他看来,能够坚持跳下来的人对音乐会格外敏感。
陈昖和班班的组合是去年双人舞(Jack and Jill,杰克与吉尔)的亚军,今年,他们在双人舞比赛中获得了冠军。陈昖和班班所教的班级位于三里屯的香酒吧,这个酒吧的二楼有一片可供跳舞的地板,据说当初建酒吧时的目的也是为了能让人有个跳舞的地方。
陈昖是在两年半前开始接触摇摆舞的,最初,他是一位“古着”爱好者,看过几场摇摆舞的表演后,他认定了这是自己喜欢的风格,于是决定让摇摆舞成为自己的另一个“标签”。从此他成为班中最爱上课的学生,常常从20点的课一直跳到酒吧舞会结束。跳了半年后,陈昖参加了一次比赛,舞伴是一位意大利女孩,两个人改编了一段冠军视频,冒冒失失突围预赛,却没有获得名次。陈昖回忆:“当时学得快,只是因为兴趣,模仿能力强,却还不能称为跳舞,因为并没有真正理解这种舞蹈。”在之后的一次摇摆长城(Great Wall Swing Out)的活动中,来自美国的老师凯文似乎让他第一次找到了感觉。“当时老师教的都是最基本的舞步,但带跟舞者的要领,突然觉得摇摆舞并不是最初自己理解的那么简单,虽然这种音乐的拍子均匀,但是用舞蹈表现的时候,它是复杂多变、带有情绪的。”
一年后,陈昖结识了新的舞伴班班。那时,一个叫盈盈的女孩带着班班到熙地布鲁斯酒吧参加体验课后的舞会,或许是在音乐中找到了共鸣,班班对摇摆舞开始产生了好感。她一直认为自己在学跳舞前属于“有点消极”的那类人,刚开始还不好意思,总会担心动作有错误或是不够标准,坚持了几节课后,她开始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信心,甚至还尝试着参加了一次双人比赛。很快,她意识到,音乐与舞蹈之间存在着非常紧密的互动性。她说:“摇摆舞一部分来源于踢踏舞,它最初的功能就像打击乐器一样,所以体会到它的节奏和音乐性是最重要的。”
2013年夏天,陈昖与班班成为搭档,开始一起练习,交流音乐。为了让自己的动作变得花哨、有趣,两人把能做到的动作都记在一张纸上,年底,他们便带着这张做满笔记的纸去参加了一次比赛。今年入冬后,已经成为老师的陈昖和班班的比赛准备时间似乎完全被课程压缩了,但是两人似乎找到了更有效的训练方式——感受音乐。陈昖说:“我们在去年练习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一些问题,想要避免这些问题就要把舞蹈步伐拆解,重新回到原处。跳舞就像两个人同时听到一首歌并且交流的过程,这个默契与配合是用笔记做记录也无法达到的。”或许是用了这种最基本的方法,两人才在今年的双人比赛中获得冠军。
在“摇摆北京”中,几乎每个老师都有自己的风格。小曾带学生时通常用简单的步伐让初学者入门并产生兴趣;乐茹在教课时常常说些让人匪夷所思的话,然而这些提示都在日后成为一些舞蹈者的原则;陈昖和班班似乎并不急于让初学者马上能掌握某一种舞步,他们喜欢用表演和示范来告诉学员摇摆舞是什么样子,以及每一个舞步的可能性。班班认为:“当学员们看到一个舞步能够产生很多种可能性的时候,他们才有可能坚持着继续学下去。”
当然跳舞也因人而异,有的人张扬,有的人含蓄,不同性格也会让相同的舞姿充满异数。陈昖认为,这和每个人对音乐的理解有关:“在音乐中找到不同的切分,当音乐开始变化时,每个人都会依据自己的情感来做出反应,这可能也是所有舞蹈中最为吸引人的部分之一。”
很多学员都是在看过表演或是参加过舞会后决定学习的,几乎每人都认同跳摇摆舞是件快乐的事情,舞者们凑在一起,交换舞伴,重新排列姿势与动作,在不同的音乐里表达对节奏的理解,这其中或许还包含了每个人的情绪。虽然跳舞的人水平参差不齐,但是每个人的表情都是笑着的。曾经有人留言给小曾老师,说道,我喜欢看大家跳舞时的表情——永远是笑着的,周围人随意欣赏,比赛的人随意舞动,可以穿牛仔裤、运动鞋,或者紧身的束腰黑裙,白衬衣,姑娘们头上别一朵花,心思和身体似乎可以肆无忌惮地奔向那个遥远的上世纪30年代。这是发挥想象力的舞台。
曲鸽在今年的个人(Solo)比赛中获得冠军,这个性格大大咧咧的女孩一直在美国读书。“美国大学里有很多社交舞社团,我在上‘大二’的时候一直在学习萨尔萨舞(Salsa),后来同学拉我进了其他跳舞班,索性我就开始接触各种舞蹈。学过摇摆舞之后,我突然发现自己喜欢上这种自由的舞蹈,对于我来说萨尔萨过于性感,国标虽然优雅但是非常苛刻,我有一点‘二’的性格,也喜欢跳这种舞时轻松幽默的气氛,它给舞者的空间是自由的。”她说。
3年前,刚刚回到北京的曲鸽很快就找到了“摇摆北京”这个组织,她突然发现,北京的摇摆舞水平很高。“在美国,很多人学习跳舞只是为了社交或了解舞蹈,因此在一个舞蹈班可能会接触到很多种舞蹈,但所教的都是一些基本动作。我在美国学完摇摆舞的感觉就是,基础超级扎实,但是会做的动作很少。”在曲鸽看来,中西方对于舞蹈的观念不同。“在美国,很多舞蹈都是作为社交而用的,因此并不是跳给别人看的,它只属于领舞和跟舞者,更像是一种不需要语言的社交行为。摇摆舞本来有社交型和表演型之分,在北京人们更注重如何让动作变得好看,这里表演的机会更多,但是无论怎么样,让舞蹈来愉悦自己都是最重要的。”
很多地区都会有这样一个现象,报名参加跳舞的男士(领舞者)数量较少,陈昖认为:“其实男性并不是不爱跳舞,而是不好意思用身体表达自己,不光是摇摆舞,对于男生来说好像有个门槛一样。也有些人虽然学习了跳舞,却不会把这种情绪带入到自己的生活中。”陈昖觉得,虽然教课很难影响一个人的生活方式,但他觉得可以感染并带动大家。他说:“跳舞让人体会到一种趣味,它不光是音乐带给你的,这种趣味让人放松,如果能体会到这种趣味,也就不会那么不好意思了。”班班则说,跳舞后,对于自己的身体语言更加熟悉了,变得外向、积极,也更善于表达自己了,她常用自己家养的小猫举例:“那只猫身体的机能很差,所以它特别不自信,胆子又小,如果它的身体更灵活一些,状态就会不一样。”
曲鸽常读关于舞者弗兰基·曼宁(Frankie Manning)的那本《林迪舞使者》(Ambassador of Lindy Hop),她认为社交舞在进化的同时,爵士乐也在改变,当时的人一开始跳舞听的是节奏紧凑的音乐,所以舞者基本跳闭合的位置,不会分开太多。后来爵士乐的节奏变长了,发展出了swing节奏,舞者就有空间和彼此分开做动作。“在‘二战’前,摇摆舞被美国人带到了世界各地,而‘二战’后,爵士乐的突变和摇滚乐的兴起改变了听音乐和跳舞的方式,几乎让这种社交舞绝迹。”
在上世纪80年代,一群跳舞的瑞典年轻人发现了一部名为《Hellzapoppin》的电影和40年代的摇摆舞视频,他们一遍遍地看着录像带学习。其中一个叫雷那特·韦斯特朗(Lennart Westerlund)的年轻人仅仅因为一个视频里的动作,便匆匆购买了飞往纽约的机票,寻找到视频里的老舞者,向他们学舞。他经人介绍找到了弗兰基·曼宁,然后请他到瑞典去教课,他们在瑞典的Herrang镇开始了一个夏天的摇摆舞训练营,这个被称为Herrang舞蹈营(Herrang Dance Camp)的活动如今成为全球最大的摇摆舞训练营。
2013年,陈昖和班班也参加了舞蹈营的课程,在陈昖记忆中,那是自己的舞技提高最快的一段时间。“当时的氛围、水平以及授课都让人耳目一新,很多平时听烂了,或者跳过很多次的音乐,都在那里重新找到感觉。事实上,我从2013年就开始有意识地往外走,在上海、香港、韩国,都体会到了不同的摇摆舞风格,它会强化你的观念,想一直跳经典的曲子,在音乐里发掘更新的内容。”
周宇超是班班和陈昖的第一拨学生中较为活泼的一个,他自述曾经的生活更像是一个宅男,方圆5公里是他的生活半径,他几乎没去过鼓楼,也很少泡酒吧,下班后和朋友打游戏是最常做的事情。自从开始跳舞后,他便觉得多了一种更能够表达自己的机会,由于体胖,他开始利用自己的身体特点,把幽默融进了摇摆舞中,很多人觉得和他一起跳舞是一件有趣的事。小周觉得,跳舞后,认识了很多新的朋友和圈子,生活不再是朝九晚五。在北京摇摆盛典的比赛中,小周用他“超级放松”的舞步,获得了“菜鸟”组的冠军。“决赛开始时,我有一点紧张,但是我让自己放松下来,只听着音乐的拍子,像平时的舞会一样完成了曲子。”
2014年后,参加摇摆舞的领舞学员多起来,陈昖觉得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加入这个圈子,带着好奇心和新鲜的舞步走进走出。在舞池中,音乐和韵律的变与不变,决定着舞场中的快乐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