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莱登:我是朋克之王
作者:王小峰(文 / 王小峰)
( 约翰·莱登 )
“愚公移山”酒吧看上去是一个比较糟糕的演出场所,狭小的空间不太适合摇滚现场演出。它位于北京最繁华的市中心,在寸土寸金的城区,能有这样的一块演出场所实属不易,况且,这里接待了很多过去我们只能在外国音乐杂志上看到的摇滚歌星和乐队。这不,约翰·莱登(John Lydon)和他的“公共形象公司”(Public Image Ltd)乐队正在这个舞台上表演。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个看上去身体有些臃肿的英国人在上世纪70年代末期用他的咆哮重新定义了朋克摇滚。
除了那个现在到处流行的莫西干发型,你很难把57岁的约翰·莱登跟30多年前的那场英国朋克摇滚风潮联系在一起。或者,在演唱间歇,他在台上的某些言行看上去有些随意或者滑稽,甚至有些孩童般的顽劣,不像一些歌手那样彬彬有礼,但他绝无冒犯之意。台下的几百名观众和看任何一场演出的观众一样,并没有带着朋克标志的气质,甚至,在中国生根发芽的英国朋克的徒子徒孙们也没有出席朝拜这位朋克先驱。
在今天看来,发生在70年代英国的那场朋克运动更像是一场阴谋。1975年,一个叫马尔科姆·麦克拉伦的人为了能让他开的名为SEX的时装店引起注意,找了几个经常光顾该店的无业青年组成了一支乐队。最初他的想法也仅仅是通过胡闹的方式引起更多人注意,于是给乐队起了一个摇滚历史上最有冒犯色彩的名字:性手枪。约翰·莱登就是乐队的主唱。当然,那时候他给自己起了一个绰号:坏牙约翰尼。麦克拉伦把自己的很多政治想法灌输给了乐队,乐队把它变成歌词,约翰尼把它唱了出来。《神佑我王》、《英国无政府主义》的歌词通过地下印刷品在传播,麦克拉伦骗来了一份唱片公司的合同,但是他们的单曲在印刷制作过程中,由于封面表现出对英国女王的大不敬,工人拒绝印刷。当然,这些还不算什么,当英国举国上下庆祝女王登基25周年的时候,“性手枪”的《神佑我王》不开眼地登上了英国BBC歌曲排行榜的冠军位置,BBC迫于舆论压力不得不把这首歌拿下,将排在第二名的罗德·斯图尔特的《我不想谈论什么》放在第一位。
种种迹象表明,这些都是麦克拉伦亲手导演的闹剧,但却诱发了英国的朋克运动。在当时,英国流行的音乐是精致的前卫摇滚乐和俗不可耐的迪斯科音乐,“性手枪”的出现把处于城市边缘粗糙的地下摇滚乐唤醒,唱片公司一时间签下了一大批过去认为毫无商业价值的摇滚乐队,无疑他们都被贴上了朋克的标签。这一现象在1991年的美国西雅图被复制过一次,“涅槃”乐队把“脏摇滚”带进主流音乐。
不管是“性手枪”还是“涅槃”,先驱者总是短命的。1978年,“性手枪”在美国巡演时,坏牙约翰尼突然宣布离队,声称自己受骗了。事实上乐队一直是麦克拉伦的工具。坏牙约翰尼的退出宣布了那场混乱的朋克时代的终结。随后,坏牙约翰尼恢复了自己的真名,组建了“公共形象公司”,这支乐队的音乐风格让人无法将其归到任何一类流派中,这是约翰·莱登想与朋克摇滚划清界限的标志。
( 1996年3月18日,“性手枪”乐队成员(左起)保罗·库克、约翰·莱登、史蒂夫·琼斯、格伦·马特洛克到达伦敦100俱乐部,在当天的新闻发布会上宣布重组乐队 )
“公共形象公司”在1978年发行了第一张专辑,到1992年他们一共发行了11张专辑。彻底洗清朋克印记的“公共形象公司”并没有带来多大的商业成功,只有死忠的朋克追随者们才会注意到这支乐队的存在。
去年,“公共形象公司”发行了自1992年以来的第一张新专辑,也许人们早就把他们遗忘了。这20年间,“性手枪”重组过一次,在1996年进行过一次全球巡回演出,因为这哥几个那段时间都有点囊中羞涩,这次名为“不义之财”的全球巡演让老朋克们再次目睹了他们的风采。随后,莱登录制了一张个人专辑,之后,“公共形象公司”为录制新专辑一直在与唱片公司纠缠。最后,他们决定自己发行这张专辑。接着,他们要到全世界各地巡回演出,把投资这张专辑的成本收回来,亚太巡演是他们的上半年计划。
( “公共形象公司”乐队在北京“愚公移山”酒吧的演出现场 )
舞台下面的约翰·莱登和台上判若两人,他喜欢开玩笑,但在接受采访的时候却变得十分严肃——尽管这时候他已经喝得有点多了。
“我从来没有做过两张听起来相同的唱片,因为对我来说,生活就是不断探索。”这是莱登的开场白,“我是一个音乐探索者,我对身边别的人在做什么音乐都很警觉。我的音乐是对于人类情感的探索。我作为一个人,尝试去了解自己,所以我致力于音乐事业,为之奉献我的一生。这并不容易,因为我必须保持不被别人影响。我最喜爱的一点是,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个体,每个人喜爱的东西都不一样。这是作为一个人来说最美妙的事。每一个人都是一种我们可以去拥抱的喜悦,每一样事物都在教育我们。”
莱登的这番感慨来自他在很小的时候生过的一场病,有4年的时间他失去了记忆,甚至忘记了自己的父母是谁。他必须重新学会信任这些“陌生人”。“我和这些‘陌生人’建立的信任让我很受启发,我学会了真爱。我几乎丧生,但也因此变成一个更好的人。那就是为什么我会信任任何人的原因。很明显,这会带来失望,但这是健康的生活方式。”莱登说。
在来北京巡演前,他在接受外国媒体采访时,很担心北京的天气,所以他在开场向台下观众问候时说:“你好,污染。”过去,英国人总是把天气状况挂在嘴边,甚至人们在见面时相互问候时都会来一句“今天的天气不错”。但是在莱登眼里,全球气候和音乐市场变化相比,他更相信后者的变化更糟糕。“音乐行业有太多的不诚实,很多人做音乐只为了名利。我和‘性手枪’乐队有一个很好的机会,来说出真相。对我来说,这就是我的音乐塑造的类型,我的朋克音乐就是建立在真相之上的。今晚我唱了一首歌叫《战士》(Warrior):我是一个战士,我不会对你说谎,最勇敢的战士不会用暴力。”
谈到20年后迟来的新专辑,莱登似乎有些失望,因为这张新唱片是他们自己掏腰包录制的,为了能把制作唱片的费用挣回来,他们需要巡演两年时间。他说:“我们现在完全是独立的。过去我在音乐上做的承诺和努力,让我在经济上不成问题。但在这20年里,我不能演出,因为唱片公司声称,我欠他们很多钱。我认为,那是因为他们的经济腐败造成的,这就是西方的‘乐趣’。我是公司的受害人,我对政治上左翼右翼的看法都是建立在我的经验之上的。我过去做的就是独立筹资,才把自己从与唱片公司的合约中赎出来,这花了很长时间。我做了很多和自然有关的事情,积攒了足够的钱来开自己的唱片公司,我做的这些事包括保护大白鲨等。作为一个音乐家,我是一个探索者,所以很自然地就去探索自然。通过这些经历,我才有钱出了唱片。这并不容易,但这传递了好的信息。”
莱登曾经抱怨说:“我为什么没有得到唱片公司合同,你去看看电视上的‘X元素’或者‘美国偶像’这类选秀节目就知道了。”
即使如此,“公共形象公司”也没有想过利用互联网去传播他们的音乐,莱登说:“互联网是一个让人费解的东西,它本来提供了一个平台,让大家自由发表言论。但在西方,那个自由变成了腐败,所有的谎言都会被繁殖,然后人们都倾向于相信谎言,而不是真相。这就是现在网络让人左右为难的地方。那是一件让人耻辱的事情。但对我来说,我就是我,我喜欢现场演出,但我不在网上表演。几年以前,我在一首歌里写道:所有写下来的字都是谎言。但现在我觉得这应该改成‘互联网就是谎言’。”
莱登只出过一张个人专辑,但是唱片公司认为他还欠公司巨额债务,这把他逼到了破产边缘。莱登说:“我曾和Virgin唱片公司有协议,当我在1996年做‘性手枪’乐队巡演时,他们承诺之后会帮我做个人唱片,但是只出了一张。后来我的事业几乎结束了。但我现在还是站在这里了。生活总是有各种麻烦。如果有人说生活是容易的,那他一定没有过被起诉的历史。这是我的生活经验。”
在去年伦敦奥运会开幕式上,“性手枪”的歌声第一次通过奥运会传向全球,作为英国劳工阶层出身的约翰·莱登,他很高兴看到丹尼·博伊尔能代表英国劳工阶层说话,他说:“这是第一次英国文化能够通过劳工阶层表达出来。奥林匹克的一个重要主题就是对每个国家的人民健康的尊重和关爱,这意味着给穷人免费的医疗救助。我很关心这个问题,所以让整个王室家族被迫观看‘性手枪’的演出,象征着穷人的胜利和快乐。战争暴力不能改变世界,但这种非暴力抵抗会改变世界。我们对英国文化有很大影响,以前是这样,以后也是这样。这是第一次英国社会认识到英国的工人阶级很重要。”
不管是“性手枪”还是“公共形象公司”,对莱登来说这只是他的双重身份,他说:“我的身体和思想属于‘性手枪’,但我的内心和灵魂属于‘公共形象公司’。”
自从“性手枪”解散之日,关于朋克末日的言论就一直不断,但是在约翰·莱登的眼里,这些都是媒体的噱头,当问及“朋克已经死了吗”的时候,约翰·莱登很严肃地说:“有些人用错误的方式做朋克,他们用一些所谓的公式来表现朋克。但我还在这里,我是朋克之王,没有人能有异议。如果你不同意,你就不是朋克。”
(董昕、实习生刘冬凌子对本文亦有贡献) 之王朋克性手枪朋克发型莱登约翰摇滚音乐朋克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