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上周末,父母给妹妹办了20岁生日。妹妹1993年9月出生,从2012年春节开始到2013年9月间的任何一天,她都可以说自己20岁了。晚饭时,看着忙前忙后的妹妹,看着笑眯眯地从亲戚手里接过钱的妹妹,我突然觉得疑惑,她都20岁了,怎么回事?
仔细看看她,确实长大了,虽然我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七八岁的时候。更多时候,我看都不想看她。这正是因为我是她哥哥,潜意识里觉得不需要通过任何举措来增进感情。我们之间的感情无从增进,跟空气一样。但我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很少,她1岁时,我读初三,补课做试卷,昏天黑地。她2到4岁时,我读高中,面目狰狞的高考一天天在逼近;寒暑假时我们在一起,但10多岁的我和三四岁的她能沟通什么呢。她5到8岁时,我读大学,看书写作踢球打牌谈恋爱人生死亡等事物让青春时光其实昏天黑地;寒暑假时我们在一起,但年近20的我和六七岁的她能沟通什么呢。
她9到14岁时,我正在经历毕业后的苦苦挣扎,找工作找对象找房子找乐子,艰难困苦,哪管得了妹妹。她也进入初中,进入了书山题海。她15到17岁时,我正努力适应婚后生活,并为生儿育女、事业有成的生活冲刺;妹妹上高中,面目狰狞的高考一天天在逼近她。她17岁到19岁时,我的女儿、她的侄女出生并一点点长大,越来越调皮捣蛋,我无暇旁顾。梳理过去可以有很多参照,妹妹就是其中之一。我悲哀地发现我和她完全不在一个时空里,我对她的关心更少。这十几二十年,我只关心自己,缺乏关心别人的意识和能力。
好在,从妹妹学说话开始,母亲就教会她“哥哥”一词,哥哥本人也间歇性出现,印证和丰富着哥哥这个概念。哥哥成了她不可磨灭的印象。父母常说,她只听哥哥的话。她也乐意承认这一点。
大学时的某个冬天,春节过后开学之前,我从院子里走到家后面的山坡上,在枯草上坐下来,脑子里满是青春的烦恼和隐约的关于前途的忧虑。不知道什么时候,妹妹坐到了我旁边,仰着脸看着我,还笑了笑。我继续看着前方,她也看,始终没说一句话。不知道她脑子里是不是在想童年的孤单和隐约的关于前途的忧虑。刺骨的风把丘陵地带荒凉的景象在我们眼前一次次刮起。过了很长时间,我站起来回家。我在前,妹妹像尾巴一样在我后面。我对她说,不要和妈妈说。她点点头。
这成了一个象征,直到现在,我无论说什么,她大体就是点点头,如果不认可,表示出来的就是什么表示都没有。我简直不能在她面前表示疑惑,例如,你都20岁了,怎么回事?(文 / 李黎) 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