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魁拔》—— 国产卡通的破冰尝试

( 卡通电影《魁拔》剧照 )

玄幻，日范儿与热血

“最早做创意提纲的时候，我们提出了一个事件性主题，就是一个孩子，追杀他自己，试图反抗捉弄自己的宿命。”《魁拔》导演、青青树动漫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长兼制作总监在回忆6年前开始着手勾勒故事蓝图时，对本刊记者说。在他看来，青青树之所以决定拍摄这样一部投入巨大的原创卡通电影，首先是国内动漫产业大环境近年来巨变的结果。“当时国家开始有了明确扶植动漫产业的政策和具体措施，结果涌现了一大批用廉价、迅速方式批量制作低端动漫产品的企业。当时我们已经涉足动漫产品制作开发12年，不能在这个低端领域、产业链的下游和这些竞争对手拼，所以必须升级。”在2005年之前，动漫代工制作是青青树盈利的主要来源，《魁拔》制片人、资深动画师张建伟透露说，产量最高的时候，青青树每月能够完成40至50分钟的动画制作，尤其是工序最为繁复细致的原画绘制——“原画指导”，一集25分钟左右的片子，价格在1万至数万美元。虽然代工制作带来的收入不菲，但公司管理层已经决定不再停留于这条国际产业链条的最末端，按照王川的话说，就是自己“必须慢慢开始往中上游走”。

然而问题在于，一部能够为国内日渐挑剔的动漫爱好者以及国际市场接受的卡通影片，绝不是投资和制作技术的简单叠加：“技术差距可以通过提升硬件、加大投入、量化分析来做到，关键是中国本土文化和全球性普世价值如何对接，这里面肯定有一些东西是非常一致的，比如博爱、冒险、英雄崇拜，但归根结底是一个如何表现的问题。”王川对我们说，他们首先考虑了中国传统和现实题材，然而最后的结论是不适合，因为现在的青少年对前者有隔膜感，而后者也很难与日韩欧美同类题材竞争。最终，王川和公司CEO武寒青认为，如果选择从现实中完全架空的玄幻主题，能够最大限度地消弭作品中文化差异带来的隔膜。“《指环王》、《纳尼亚》，甚至《哈利·波特》系列走的都是这个路子。事件性构架后，我们立刻组织约10个编剧，进行世界观架构、种族设定、编年史撰写，从2008到2010年，花了两年时间，终于把这个剧本完成了。”

确实，对于资深日本与欧美动漫爱好者来说，《魁拔》展现的世界并不陌生：被史克威尔·艾尼克斯RPG游戏名作《最终幻想》多次采用的“蒸汽朋克”时代——魔法与蒸汽活塞机械，架空式与真实能源同时应用，多种族生物并存共生，大型飞空艇、航海器与异形骑乘兽并驾齐驱。而身为“魁拔”转世而不自知，热血冲动的蛮吉则隐隐透出《火影忍者》中背负了诅咒命运的鸣人和《七龙珠》主角小悟空的色彩。“‘魁拔’的原名设定是‘魁魃’，在中国传统神话中，‘魃’是带来旱灾的鬼怪，最早出现在《山海经》里。”王川表示，“而在这部动画片里，它是定期出现的超自然生物，被误解为一种威胁。”为了能够完全将这个复杂绚烂的架空世界视觉化，王川和同事们一直在为《魁拔》的艺术风格担心。为了突显特色，一些人建议回归到中国美术片的传统风格中去，“躲”开中国青少年动漫迷耳熟能详的日韩风，然而首席技术总监匡宇奇却不同意这种观点：“往哪儿躲？往《大闹天宫》躲，往《葫芦娃》躲，还是往《牧笛》躲？”他对本刊记者说：“从建筑、服装以及道具，我们从中国传统艺术中汲取了很多元素，但一定不能土、旧、破！”最终，王川毅然拍板，选取了广大新一代动漫迷所熟悉的“唯美写实风”。“现在一说‘唯美写实’，大家就把它简单地归结为‘日范儿’。”王川介绍说，但是《魁拔》的核心观众群是13至18岁的青少年，他们在以往观赏中的口味已经很难和日韩动漫形成的画风分道扬镳，所以这样做能够保证这个核心观众群对作品产生最大的认同，也保证青青树在制作中能够借鉴一些经典作品中的元素。“比如在这个虚拟世界元泱境界里，要设定能够为人类和其他种族驾驭的走兽，我们就设计了两种，比较粗壮、用来负重拉车、四肢并用的鱼马，还有用两足行走、速度极快、能够用来骑乘的鸟马。”

“很多观众一听国产动画电影，本能反应就是粗制滥造，这几乎变成了国产卡通艺术的原罪。”王川无奈地表示。总体负责制作的匡宇奇告诉我们，为了打破这一“诅咒”，使《魁拔》的视觉水平臻至一流，能够与日韩动漫作品一争短长，整个制作团体采取了与以往国产作品完全不同的制作流程，在每个分镜头剧本完成后，都用3D建造大场景进行真实预演，保证最后绘制的2D画面有真实的空间依托，空间中多重特效的叠加能够更加精确。从细微的动作，光源处理，包括打斗中“脉术”造就的震荡气流波、烟尘和火焰都应用了CG技术，从而保证在强调视觉冲击的同时，确保每个角色身上的光源投射都符合物理规律。

《魁拔》的独辟蹊径，还体现它毅然摒弃了传统国产动画影片邀请影视明星配音的传统，转而聘请专业“声优”，并与日本知名声优事务所81 Produce公司签订日文版制作协议，选用大名鼎鼎的竹内顺子与关俊彦等日本卡通界配音巨擘担任日文版配音任务。曾经在日本长篇动画《火影忍者》中为主角鸣人献声配音的竹内，将在《魁拔》日文版中担任主角蛮吉的配音，而在《火影忍者》中担任鸣人的老师海野伊鲁卡配音的关俊彦，则将“扮演”蛮吉的养父蛮小满。青青树动漫品牌总监谭苗解释说，《魁拔》之所以不考虑借助传统影视明星担任配音这一噱头来增加影响力，就是因为它针对的是动漫电影的核心观众群体，以往一些国内动漫作品也试图走这条路，但都没有成功，原因在于传统中国动画台词给声优的表演发挥空间太狭窄。“成功的动漫作品台词，都必须达到半诗化和声部化，语言必须有强烈的冲突和理念。以往试图用影视大牌明星的人气来吸引观众的卡通影片，比如《长江七号爱地球》，其实效果都不是很好。”谭苗表示，“这实际上是一种营销宣传上的错位，知名娱乐艺人的‘粉丝’往往不是动漫迷，而且不会仅仅因为能够听到偶像的声音就去购买电影票。”

电影《魁拔》的全名是《魁拔之十万火急》。王川向我们透露说，7月8日上映的作品仅仅是主角蛮吉漫长冒险之旅的开端，整个故事将由宏大的五部曲电影组成。从2012年起，后续作品《魁拔之激战涡流岛》、《魁拔之死亡之光》等，将以每年推出一部的速度与观众见面，而《魁拔》主题电视卡通的制作也即将启动。“为什么要拍摄5部，是因为我们对这个主题有信心。你看《加勒比海盗》是那种拍一部、看一部的类型，后来总给人一种生搬硬凑、难以为继的感觉。”王川表示，“所以说在剧情线路、世界观、人物关系和矛盾冲突结点上准备得足够充分，哪怕因为种种原因5部无法完成，只能完成3部，也是充实和缜密的。”

盈利之路在何方

在获取足够好评的同时，《魁拔》系列是否能够通过盈利，在残酷的市场中证明自己，改变近年来中国众多先锋性卡通作品“叫好不叫座”的厄运？王川坦言，对于这个问题，无论自己还是作为国内发行方、曾成功推手《喜洋洋和灰太狼》的上海文广SMG，都没有必然的把握。“SMG都坦白地对我们说，虽然《魁拔》制作水平一流，但也很难预估它的票房，因为7月暑假院线争夺很激烈，还有它标榜的热血少年题材，在国内是完全没有过的。”王川告诉本刊记者，从某种意义上说，青青树对于《魁拔》不惜血本的投入，也为它的盈利前景增添了几分未知因素。王川为我们算了这样一笔账，电影版《魁拔》的制作费高达40万元/分钟，82分钟的《魁拔》，总投资就突破了3500万元，而电视卡通版《魁拔》每分钟的制作费也将达3万至4万元。“无论日韩、欧美，成熟的卡通作品营销模式应该是先通过TV版作品建立人气，再推出电影剧场版，然而我们现在必须把这个过程倒过来。”王川表示，较之电影，TV版的风险更大，因为电影是从票房、从终端消费者那里直接拿到可预期的回报，但是电视版盈利与否，却受制于中央台和各省级卫星电视台对于卡通作品的收购价格。“中央台卡通频道的开价，最多能到四五百块钱一分钟，而在省级卫星电视台，100块钱就是天价了，然而这种情况下电视台也觉得亏，因为国产卡通作品吸引不来足够的广告投放。”在这种情况下，虽然《魁拔》现有的剧情冲突线索，足够支撑起一个超过200集的大型作品，但仍然必须等待电影版的成功为其开路。

有趣的是，对于《魁拔》电影版的国际票房，王川反而觉得有把握。“海外发行预期反而比国内好预测，因为有固定观众和专门针对动画影片的专题院线，现在可以确定的是，不算票房，《魁拔》的发行收入在100万至200万欧元。”他告诉我们，在日本，《魁拔》的发行方是国家电视台NHK，先在其专题卡通院线上映，然后于NHK电视台播出。至于网络视频版权出售，王川表示还没有确定，虽然青青树已经跟腾讯、“土豆”等知名视频网站签订了合作协议，但版权价格仍然无法确定。“因为动画电影和进口大片或者国产电视剧不同，它是一个全新的种类，无法根据已有的分析估价标准来给它定价，最终只能是看电影票房，票房上去了，定价自然就高。”

不仅如此，作为动漫产品重要盈利来源的玩具等衍生产品，《魁拔》仍然无法立刻为青青树带来立竿见影的现金收益。“我们知道，按照国际惯例，动漫周边产品的利润与票房应该达到5∶1的比例，我们周边开发部门已经把大部分产品的VI（视觉识别）说明书做好了。”谭苗告诉我们，方案已经细化到了一个简单的蛮吉形象，在作为玩具手办、服装图案以及其他形态时各自的规格、色彩搭配等设计规范与方案，然而这些衍生产品，包括玩具，都不能立刻面世。“中国玩具加工业的现状就是，加工企业都愿意先给你免费开模，然而，之后的事情动漫制作公司就无法控制，因为一旦影片票房成绩不错，企业就会迅速开工大批制作，然后到处做盗版卖。”谭苗说，“结果就是销售量很大，但跟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除非这个形象已经很红了，有正规的玩具加工企业来签授权合同，明确生产数量、物流、销售渠道。”

( 导演王川 )

确实，创造利润的原始推力，就是动漫消费者的认知度。根据国内动漫产业市场调查机构艺恩资讯提供的数字，2012年中国动画衍生品市场规模将达到220亿元，被许多国内动漫业内人士期盼的“市场拐点”似乎就在眼前。许多与青青树抱有同样想法的国产动漫制作机构都把赌注押在了这个夏天，其中不乏拥有海外技术与投资背景者。除了《魁拔》，选择进入“高风险，高回报”暑假档期的国产卡通电影还包括中影集团与日本Madhouse联手制作的《藏獒多吉》、北方电影集团的《兔侠传奇》以及中影集团制作的《摩尔庄园冰世纪》。中国动漫资源网CEO毛勇表示，这是中国卡通制作企业终于开始了解市场营销作为“百米长跑最后决定性10米”的表现。“中国电影去年票房总额101亿元，动画才占两个亿，这是很不正常的。”毛勇对本刊记者说，“好莱坞各大片场都明白，暑假档期是合家欢题材最应该抢占的时段，但这个道理我们很多动漫企业和院线还不理解，总觉得动漫爱好者都是宅男宅女，很难形成持续性的规模性消费需求，这个偏见总会慢慢地扭转过来。”■

（文 / 朱步冲） 动漫设计魁拔动漫中国卡通王川尝试国产火影忍者动画卡通破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