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盘
作者:昭君2017 年3 月,
广州海印电器城里卖CD的店铺(视觉中国供图)
在我的书架从上往下数第二层,抬起胳膊才能够到,又处在视线能轻易扫到的高度,有一排摆放整齐的碟片,它们是音乐专辑、游戏安装盘、动画片、雅思教材附赠的听力资料等。我很清楚,这种在10年前尚能和更小巧的u盘分庭抗礼、略显静态的资料储存方式,如今已被动动手指就能欣赏的“流媒体”取代了。我是互联网原住民一代,并非天生的实体专辑爱好者,这份略复古的爱好,源于几年前毕业时,我在一家音像出版社做光盘包装设计师实习生。之所以能做到“摆放整齐”,则是因为大部分的光盘只被我的电脑读取过一次,有些甚至没有拆封,或者简单概括起来,它们是我的“收藏”。
然而在光盘诞生之初,它迅速统治江湖的秘诀绝非收藏价值,而是货真价实的“超越时代的实用性”。1982年索尼公司首次发布世界上第一批CD光盘和其配套的播放设备时,音乐界首选的发行介质是黑胶唱片,它诞生于19世纪,仍在使用模拟信号(音质无损,但是储存空间利用率远低于数字信号)。在办公室里,同事间传递资料的主要手段还是5.25英寸软盘,它只能记载几百KB的资料,大约等于一本不厚的小说、几张模糊的照片、一句歌词长度的录音,而且软盘十分脆弱,需要外壳保护,磁性也容易消失,这意味着其中资料过几年就无法读取,重要的资料则必须贮存于笨拙的硬盘中。
CD播放器用激光读取盘面数据,其精密的可操控性允许工程师在盘面镌刻密度更大的数字信号数据。一张光盘的宽度只有黑胶唱片的一半,几乎和软盘相同,却用更廉价的材料,储存了比当时最先进的密纹黑胶唱片更长时长且同级别音质的音乐;它的标准容量是650MB,是一张软盘的上千倍,相较软盘,它坚固、防水、防尘,使用寿命达到几十年。值得一提的是,光盘彩虹般的光泽可谓那个年代的“科幻走进现实”,因为这是激光这种高频光波在1960年被发明以来,首次投入大规模民用,而此前消费者对它的认知,大概更多地停留在《星球大战》中的光剑和光弹上。
凭借这些优势,CD音乐不仅在之后几年迅速风靡,也被更多发行企业和计算机界看中。人们起初甚至不知如何运用这些富裕的空间。1986年,美国加州一家电脑公司发行了一张CD,其中收集了4000个公共域名和共享程序,只用了一张CD里1/6的存储空间。直到后来30年间,VCD、DVD、蓝光盘等容量百倍千倍于CD的升级版光盘被陆续开发出来,光盘成为影视作品、大型游戏的主要发行方式。
其实在这里,光盘已被赋予两方面的价值,它既是信息存储的载体,也是高效的数据传输方式。在它诞生的前20年里,那是家用光纤网络和4G移动网络都尚未普及的年代,为了迅速、廉价地享受视频、游戏程序,消费者的首选仍是光盘。
但是,光盘掀起的数字革命,也构成了它最终消亡的内因。CD、DVD的工程师和发行商们千方百计将数亿唱片、电影、游戏数字化,超越时间与现场,传遍千家万户。但他们没料到,有一天人们口袋里将会放着一种设备,能存储相当于上千张CD才能容纳的歌曲(尽管经过了牺牲质量的压缩),有一天这种设备会和工作生活都离不开的通信设备手机完美合体,而借助手机承载的互联网,人们在地铁里就能下载全世界的音乐、电影——数字技术的进化赋予我们更充足的数字储存空间、更高速的网络。这也意味着,光盘注定只是一个过渡产品,有形的媒介终会消融在无形的数字网络中。
互联网带来的便捷通道,为普通人带来了过去只有专业人士和大公司才有的创作权利,取代了光盘这种暗含材料和技术专利成本的作品发布方式。如今,我偶尔也会翻唱歌曲,发布到手机里的听歌软件上。尽管听众寥寥,它们仍然在互联网语境里被称作“专辑”。每当制作发布一首新歌,我总会想起曾经做光盘包装设计时,经手的几张个人专辑,其中有大牌,也有平时在戏剧里跑龙套的演员特地为自己灌制的音乐集。
或许,不论互联网如何消融了光盘原有的实用价值,那些精美的包装封面、光盘适度的重量感,使得“出版”二字对于创作者而言,始终意味着片刻永恒。而对于纯粹的欣赏者,一二十年前的影碟租赁店、流行歌手年年发售的音乐专辑、爸爸送你作生日礼物的游戏光盘,也是数字资料本身难以替代的记忆载体。 CD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