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哇伊,不容易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小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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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祯兆是香港地区报刊的中生代写手。相比陶杰、董桥老一辈作者,汤祯兆这一代文字中较少顾影自怜的骚气,对时尚、影像、设计、音乐一类的都市知识有更体贴的认识,与福科、苏珊·桑塔格、齐泽克一干人很熟,知道他们在聊什么。他们更像社会科学的专家,不像文人,下笔不掉虚文有时难免干枯,但内容常求饱满出色。

2005年,我在香港机场买过他的《AV现场》,现在的机场书店还在卖,已经印到第五版。而他2006年秋天的新书《整形日本》(天窗出版)也出了两版。

《整形日本》是对日本流行文化或者说日本青年文化的整理,同时侧击大中华区的香港。作者俨然是位日本通,全书议题广泛,包括Kawaii、Cosplay、Kidult、御宅族、隐蔽青年、蛰居族、纯爱、下流社会等等。其中好几个章节写得很出彩,我觉得作者梳理“Kawaii的前世今生”最有看头。

Kawaii中文翻为“可爱”,英文译作Cute,但这样的简单翻译遗漏了很多重要的意思。汤祯兆旁征博引一番后认定,Kawaii是日本流行文化的核心美学——从日本的流行之宝Hello Kitty到趴地熊到招财猫到“扮小孩”(Burikko Suru)到撒娇的松田圣子到美少女战士甚至到援交的打扮,处处可见Kawaii的印痕。作者精彩地揭示:Kawaii是未成熟之美,不成熟之美的观念。它与“西方追求的方向相异,西方着重的是孩童经历成长的变化,终于得到成年的身份明证,从而建立完整的人生;反之日本式的东方美学,往往看重未成熟的若即若离之美感”。

在日本的传统里,可以找到Kawaii的种子。作者上溯清少纳言的《枕草子》,它的开头语是:“凡是细小的都可爱。”日本的古今文章,孩子气以及细微精巧文化的著述一直没断过。文章大家笔下的“微物之恋与矜怜之惜,正好构成Kawaii的美学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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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珊·桑塔格曾经把她的重磅概念Camp(坎普)分成Na晇e Camp和Deliberate Camp两种。有意思的是,汤祯兆也把Kawaii分成Na晇e Kawaii(真可爱?中文里没这么夸人的)和Deliberate Kawaii(装可爱?这在中文里是句骂人话)。由此可以略微解释Kawaii在中国的命运。和日本相比,中华文明是成熟到烂熟的文明。这种文明里很难长出不成熟的天然之美。所以一方面中国的现代都市目前大量地消费日本Kawaii的产品,另一方面大中华区却没有本土的Kawaii明星。我们曾经在“超女”和类似的艺人选拔大赛里见过一些很可爱的形象,但她们一开口,你就会发现在她们光滑的额头下,机心满满,脑袋里爬满世故的皱纹。这也难怪她们,面对险恶的生存环境,谁要是真的Na晇e,真的Kawaii,无异于找死。去年台湾地区娱乐界出了一个“可爱教主”,根据汤祯兆的观察,那只是市场营销的手段。“可爱教主”的级别,充其量也就是Deliberate Kawaii。

汤祯兆成为日本通并不容易。他从香港中文大学毕业后,专门到日本去学习日语。高层次、低身段地观察、沟通中日文化,这样的有心人现在太少了。有一位日本女子,以抱病之身,从1999年开始就自办网站,用非常流利的中文向中国读者介绍日本文化,她的网站是http://miya.or.tv,她去年在大陆出了两本书:《物语日本》、《江户日本》(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年8月第1版),她的名字叫茂吕美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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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特别喜欢《江户日本》。17世纪,德川家康在江户(今东京)开设幕府,开始了200多年的江户时代。当时的江户,聚集着几百万新兴的中产庶民,产生全国一半的税收,是日本消费力最高的地区,但在政治上并没有什么地位。200年里几百万江户庶民并没有密谋发动政治革命,而是远离政治是非,以他们的享乐主义和消费主义发动了一场历时百年的“生活革命”,创造出至今在全世界独领风骚的日本生活美学。日本人的生活中从此有了“禅道”、“茶道”、“花道”、“香道”、“色道”、“极道”(黑道)、“众道”(同性恋)……《江户日本》娓娓而谈当时的美食、园艺、浮世绘、和服、相扑、情色……相对日本,中国虽然有千年不绝的政治道统,却没有百代不易的生活道统。中国人的生活里缺少规矩、缺少礼仪、缺少传说、缺少传统、缺少美学,缺少一个江户时代。 卡哇伊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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