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酒屋之恋

文 / 殳俏

居酒屋中发生的恋情，大致都非常暧昧。因此，与友人讨论说，居酒屋中的恋情，以忘年恋最为适合。且就算是忘年恋，那种十七八岁小女生与三四十岁壮年男子的热恋类型也不在这其中，居酒屋中发生的恋情，就算是忘年，男女双方都也应该有着一定的阅历，也许以女子35岁以上，男子年长过其二三十岁为宜，充满淡然和暧昧的小小空间内，带着些许感伤和沉溺的恋情慢慢氤氲，但其滋味却好像将豆腐放入白水中一般，唯有加上酒，才能体会到此中的深意。这和心境明朗的少男少女携手去麦记约会吃牛肉饼汉堡，或是二三十岁的未婚男女青年热烈地在西餐厅中追求浪漫氛围的恋爱，有着太大的差别。

时时看到报章杂志上踢爆某些熟女派女明星与年长其20多岁的有家室男子一起在居酒屋小酌。最有名的怕是米仓凉子与已婚歌舞伎演员中村勘三郎的一段情。两人并肩在狭小的居酒屋中喝酒吃小菜，且不时地小声讲，大声笑，不经意间却闯入了男主人公的结发妻子，远远坐在另外一角，将两人之间的甜蜜情事一一看在眼里，最终忍不住在小小居酒屋中大爆发，引得那一段时日的日本八卦媒体纷纷报道。

居酒屋的定义到底是什么？一般的人都会随意地回答，是日本式的小酒馆，供应各式日本酒和日本佐酒小菜，大多也备有日本人喜欢的啤酒和用来果腹的饭面。但另外的一些因素也是不可忽略的，那便是:必须狭小——一间居酒屋坐不下多少人，10人左右便让人觉得有点人满为患，摩肩接踵了;必须温暖——气氛是介乎“驿站”和“家”之间的感觉，让人觉得既亲切，又保持一点关于隐私的距离，所以居酒屋老板的热情度必须把握得很恰当，常常是很多事情，作为老板看在眼里，但又要巧妙地装聋作哑，只在适当的时候拿出关心体贴来，而不是粗暴地点破。如此地总结下来，会让人感到居酒屋真是纯日本文明的产物，是让人与人之间不断擦出微妙火花的奇妙的饮食场所。加上平日里推开居酒屋的门，基本上都是清一色中老年男性在那里饮酒吃饭，所以若是在熟悉的居酒屋中，某日偶然发现多了一位女性顾客的加入，那这一天一定会有什么故事发生了。

1958年出生的东京女子川上宏美在2001年所著的《老师的提包》最近在中国大热，便是写了一个发生在居酒屋中的忘年恋故事，其语言淡而不寡，非常具有日文的古风。书中的女主角大町月子，37岁，是少有的喜欢独自去居酒屋自斟自饮的单身女性，男主角则是她高中时候的国文老师松本春纲，大约70岁，喜爱喝清酒、收集陶壶、吟诵伊良子清白的诗。两人在居酒屋中的第一次相认，便是双方不约而同地要了同样的下酒小菜:盐水茭头、甜辣藕丝、金枪鱼纳豆。而这时，月子才注意到过去的老师:“精心梳理的白发，熨烫得整齐挺括的白衬衣，灰色的西装背心;柜台上放着一合德利壶和盛有一片冷涮肥鲸鱼片的盘子，以及仅剩一点点醋拌海藻的小钵子。”自此，两人便开始了微妙而朦胧的忘年恋，每一天在居酒屋中的酒加小菜，便是两人恋情的真实写照——家常，平淡，而又不失小小的任性。更有一位热心而与客人不失距离感的居酒屋主人，在其间默默迎送。如此的小小居酒屋，有如在书中，老师所援引的松尾芭蕉的俳句:“梅子合嫩菜，鞠子宿驿山药汁，美味招客来。” 居酒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