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圆桌(419)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王泽清,神气飞天猪,十七,妖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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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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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喝了几千年的酒了。那会儿人们喝酒喜欢在露天,不在露天,也只是在四合皆空的亭子里,或在河边的船上。很随意,喝酒的规矩都是后来异化出来的。你看白居易送客:“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白氏虽被贬但还做着“九江郡司马”,是个副市长的职务。他在平民百姓级别的船上酒家饯行,这才有了与琵琶女的相遇,也才有了千古名篇《琵琶行》。

再如:“故国归人酒一杯,暂停兰棹共徘徊。”(杜牧《江上逢友人》)偶逢友人,停下船来也是在船上喝酒。“都门帐饮无绪,方留恋处,兰舟催发。”(柳永《雨霖铃》)没在船上,但在岸边的简易帐篷里。就连荆轲赴秦行刺这样的大事,主客也只是在易水边简单地喝两杯,情到意到,得了;重要的是办事。将别时,相离处,举酒道别;这才会有自然而浓烈的气氛,这才可能是真性情。今天,你可能在月台上,在登机处喝酒吗?

再看以酒养诗的李白。那次李白到人家喝酒。照今天的逻辑,应客随主便才是。大约主人没酒了,你听作为客人的李白怎么说:“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意思是你请我来喝酒你怎么说没有钱了呢;真的没钱你把五花马和千金裘拿出来让孩子去换酒呀!率性天真如此,今天还能见到吗?

最雅的一例。你看那时间是“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地点为“会稽山阴之兰亭”,人物“群贤毕至,少长咸集”,四周景物更是好看:“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这样的好景致在亭子里是待不住的,尽管这是兰亭;于是诸贤列小溪而坐,置杯于水中任其漂流,漂来便饮之,饮之再咏之。此番情趣,不知如今五星级饭店豪宴之酒客们向往否?

官职相当于如今市长的欧阳修要喝酒,也是到山间的亭中。酒是山泉酿的土酒,菜就是山间野菜。那一帮随从大约还有几个山民吧,与欧阳市长“觥筹交错”直到“夕阳在山”;其间绝没有师爷幕僚陪市长大人喝酒的诚惶诚恐。市长输了,照样挨罚;喝醉了失态,也没人当回事。这里,就市长而言,喝酒只是手段,“乐其乐”才是目的,这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想一想这种干部和群众的喝酒关系,多令人感慨啊。而且,欧阳修是由中央干部被贬到地方当市长的,他虽然乐观,那也是无可奈何自我排解,是姑且寻开心。今天哪几位若有幸陪被贬的哪怕是镇长乡长喝酒,能有一丁点儿这样的意境吗?

柳宗元送薛存义,可是薛存义已走了。于是柳宗元提点儿酒拿点儿肉立马追过去,追到江边终于追到,就在此地坐下边吃边喝边谈(见柳宗元《送薛存义序》)。柳宗元所嘱一番话,那绝对是一篇微言而大义式的封建时代官场的政治经济学,即使今天的理论家我也没见过谁能把封建社会吏制的本质如此生动、简练、精准而深刻地概括出。今天从高官到平民,其送行宴不知其几许,但能有简单如柳氏之送吗?能有言大义如柳氏之论吗?大约酒设的豪华程度和其“宴言”的浅薄程度成正比,越是豪华的宴会其话越废、越浅。

巨人的绯闻

◎神气飞天猪

靠着姚巨人2.26米大树乘凉的人太多了,假设每天把几大门户网站每个写比赛观后感式球评的家伙吐出来的口水攒一下,每天足够一大澡盆的。一个姚明,真是中国向美国迄今为止最大宗的单项出口,养活了至少两份篮球报纸,几本草台班子级别的体育杂志,众多网络写手。其实“姚黑”和“姚蜜”不用互相歧视,他们都是一枚硬币的两面,互为依存,就像“子曰”唱的“咱们是兄弟,咱们是瓷器,咱们亲亲热热拍拍握握,拍拍握握亲亲热热”。

前些日子,美国的体育媒体,又干了件油锅里撒盐的大好事,把姚明和1.57米的尼娅婷操办到了一起,弄得“小巨人”急赤白脸出来辟谣。换作是美式体育英雄好汉,顶多来几句“兀那婆娘,也有几分姿色,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哈哈哈”之类的言论。换句话说,姚明不得不时常出来捍卫自己中国传统式英雄形象,就是关云长“傲上而不忍下”。女色是跟英雄气概绝对不相符的,甚至绝对有害。所谓“叹楚霸王气概拔山,因虞姬头悬垓下”云云。在《水浒传》里,顶级好汉宋江、鲁智深、武松、雷横、杨雄放到现在都是类似“开膛手杰克”式的变态女性杀手,黑旋风李逵更是一个弗洛伊德式“将性本能扭曲为攻击本能”的绝好样本,就连相对小资的林冲、董平也是恪守一夫一妻制的模范丈夫,唯一一个对异性表现出浓厚兴趣的就是丑角式的“矮脚虎”王英,他的身高和与之截然相反的强烈的性冲动无疑是梁山同行和读者们一再取笑的对象。

不仅以歌颂男性英雄气概的《水浒传》有这样的价值判断,实际上连明清以来风行的艳情狎邪小说也不能摆脱这样二元背反的自我否定,即在对性事做审美性描摹的同时对其存在进行批判。《金瓶梅》第一回开章,就以一首假托纯阳子吕洞宾所作的“色箴”开始控诉,所谓“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伏剑斩愚夫,明里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均骨髓枯”。

与美式职业体育英雄动辄以自己超人式性能力与异性吸引力说事的作风截然相反,姚巨人谨守的传统式性准则跟他手腕上的红绳一样,既与身相随又紧缚而不放松。叶莉是唯一的,结婚是必然的,生活细节是不能谈的……姚明身上背的不仅是中国球迷要求他拿冠军、进全明星的希望,还有大家合力打造“德艺双馨”的中式牌坊。

乡村客栈

◎十七

大仲马的小说中常常出现乡村客栈,里面总有风流的老板娘,有贪婪成性的老板,一般形象是肥胖,总是拿肥猪肉摊鸡蛋来待客。雪莱也描写他见到的乡村客栈,显然更现实笔法,记得他在莱茵河旅游时,总是抱怨饭菜不好,老板娘太肥。现在的中国人对乡村客栈没概念——一般的“驴友”无外乎记述他们怎么战胜艰苦,对客栈缺乏客观描述;而以小资为主导的旅游杂志推荐的乡村客栈全是值得怀疑的。

真的住过中国乡村客栈的人,大概还是以农民居多——到集镇办事情,赶不回去,心疼地住上一夜,要不就是到镇上办事的县城公务人员,喝醉了酒,赶不回县城,将就地住上一晚,这两种人,恰恰都是沉默的“大多数”。

我偶尔住过两个真正的乡村客栈,相同点是价格极其低廉,被子极其单薄。第一个是个江南小镇的招待所,小镇名产是毛笔,镇上唯一的客栈只要20块钱一单间,我和朋友“豪爽”地开了两间——大概是久没外人来住,晚上刚刚在冰冷的被子里睡迷糊,居然碰到镇上没穿警服的警察来查房,半梦半醒中,连架都不会吵。

另一次在四川乡下住的乡村客栈也是没得选,整个镇上就那么一家,店名叫“悦来客栈”,“悦来”后面跟着“杨家”,小字,原来悦来是通用,杨家是暗记。杨家夫妻都消瘦而沉默,有种小镇人特有的平静和漠然。客栈常年就他们俩看守着,因为不沿街,所以冷清得很,尽管想尽了办法,除了旅馆外,还开设了麻将馆、台球馆和“午间钟点房”,属于“乡村娱乐总汇”。但是除了几个打台球的孩子,并没有多余的人。

茶是两块钱一杯,不因为我住在这里就免费,有点涩的沉年花茶,两个中年人没有孩子,早早就坐在电视机前,看电视剧,那电视剧神神鬼鬼,我都不太明白,他们却能给我讲出门道来——并不是多么冷淡的人,但是多年的寂寞,小镇的空虚,日常的机械,使两个即使以招待为行业的人也有了一种特殊的冷涩。“上海也有人来过,是个西班牙人,工作在上海,就住在你们那间屋子里。”

我们那间屋子?30元的双人间,两张床中间是个摇晃的小木桌,放着镜子和一把木梳,压床的红色毯子没有乡村风格的喜气,反而是旧而污乱的,看不出年代。本来想抱怨,看他们自己住的屋子,在我们隔壁,一样的污眉皂眼,就多了个灰暗的蚊帐,于是就什么都没说。百无聊赖之下,玩电脑,电脑里只有玛琳·德列治的歌,她的媚态和这破旧不堪的中国乡村小镇无论如何不能融合,听着她性感的声音,自己都觉得自己滑稽和有点做作,可是也无所谓,客栈意味着“一切人都是过客”,过客无聊一下总是可以的,老板娘探了探头,没兴趣理我们,就叮嘱了一句,注意关灯节电。

伦敦惊魂新年夜

◎妖妖   图◎谢峰

2006年根儿,朋友从北京到伦敦,我们计划着一起跨年。31日晚上的节目是这样盘算的:去中国城吃饭,看一场电影,然后步行到大笨钟一起倒计时看烟火表演。

电影接近23点结束,在莱斯特广场看《父辈的旗帜》。两个小时里一直在看血肉内脏在大银幕上飞来飞去,极端惨烈。结束时候我跟朋友说,一会儿倒计时我一定许愿世界和平。

由电影院出来我们便沿着Regent Street向泰晤士河进发,机动车早已禁行,所有人都走着跑着去同一个方向,这更像是一场午夜的游行,口号是“Happy New Year”。特拉法加广场已经搭起台子唱起戏,大屏幕的飞字里打着警察局的广告,大意是“伦敦警察与您携手共建和谐社会”。人们拎着酒瓶举着酒杯一个个都渐入佳境。

特拉法加广场以南,通往河岸的路上感觉人明显多起来,走了没多远,前方有穿着黄色荧光服的伦敦警察坐在高头大马上举着喇叭喊叫:封路了,想去看烟花的跟着人群走!我们就像两粒小石子,水流一来,就身不由己地被冲到下游去了。觉得情况不妙想撤到旁边,但根本动弹不得。这时候前方的人们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调转方向往回挤,两股人流撞到一起,叫喊声越来越大,但不再是新年快乐,而是惊恐和咒骂。有一家人从前面挤到我们面前,小男孩哇哇大哭,母亲护着孩子声嘶力竭地喊:“退后一点,这里有小孩!让我们出去!”越来越多的人从前面退了回来,表情惊恐万分,看得我不寒而栗,不知道情形到底有多糟糕。我旁边一个英国老奶奶被挤得老泪纵横,旁边的老爷爷试图安慰她,结果老奶奶一下子发飙了,愤愤道:“我本来可以好好在家看电视的,你非叫我出来!现在可好!我都要被挤死了!”我和朋友像土耳其烤肉一样夹在高大的英国人中间,我侧着脸跟朋友说:“我可不想活不到2007。”

这时候看不看烟花根本不重要了,我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我要出去!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了情况的恐怖,越来越多的人退了回来,我们再一次像两颗石子,被逆流冲到了旁边的街道上。惊魂未定的我们走出好远,才敢回头看,人流冲刷过的街道,留下了无数只鞋和破烂衣服,突然让我想起刚刚看过的电影……

就在这时,远处响起欢呼的声音,这欢呼如同波浪,由远及近,直到周围的人群爆发出热烈的回应——烟花就在这一刻响起,可是我们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着声音去想象。我们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了年关,没看到烟花,许的最后一个愿是“我要出去!”站在冷风里瑟瑟发抖排队进地铁站的时候,还要忍受酩酊醉汉的骚扰和骑警的颐指气使。我和朋友万分狼狈,发誓以后再也不掺和这种凑热闹的傻事了。 生活柳宗元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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