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腊肉
作者: 苏阅涵寂静的夜空中,繁星点点,被围在中间的,是月亮。香味幽而深远,一口咸香的,是家乡。陆震曾在《满江红·佃作匆匆》中写道:“后岸雨肥蔬可摘,前溪水浅鱼堪捉。更厨中,腊肉蔫盘餐,儿先索。”
在外求学多年,回乡之日屈指可数。记忆里,除了茂密的杨树和嫩绿的枝丫,还有爷爷做的腊肉,这些都编织着我少年时的梦。
腊肉的腌制工艺冗长艰辛,可每逢过年回老家的时候,爸爸妈妈都会把做好的腊肉给我们带回工作的城市品尝。我曾有幸看着爸爸妈妈做腊肉,他们按照一斤肉三两白酒的比例,把酒浇在猪肉上一块块抹。
“为什么要搓盐呢?”我好奇地问爷爷。爷爷缓缓解释道:“只有这样精心处理,才能让肉更好地保存,同时充分入味。”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唯有全副武装,知己知彼,方能应对长久的挑战,立于不败之地。正如《孙子兵法》所言:“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败。”这第一道工序便在这样的智慧中完成了。
随后,爷爷用粗麻绳将猪肉一串串精心地悬挂于大锅上方的房梁处。接下来,便是漫长的守候。每当炒菜时,下面烧柴的大锅便会缓缓升起缕缕轻烟,悠悠地熏染着腊肉,这一过程需要极大的耐心。因为腊肉的熏制往往需历时一年、三年,甚至长达十几年。忽然想起木心在《从前慢》中的诗句:“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是啊,有多少美好因我们的急躁而消逝,多少花开因我们的急功近利而停滞不前。
三年悠悠岁月,如白驹过隙般转瞬即逝。那悬挂于大锅之上的腊肉,在历经无数个日夜的烟火熏染后,终于完成了这场与时间的漫长约定,迎来了华丽蜕变。
我轻轻地取下这承载着时光的腊肉,只见它表面附着一层岁月的尘埃与烟火留下的斑驳痕迹。我怀着满心的期待与虔诚,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入清水中,细致地清洗每一处褶皱与纹理,力求将那些附着的尘土和污垢彻底洗净。洗净后的腊肉,宛如一件历经打磨的璞玉,散发着质朴而迷人的光泽。接着,我将其切成大小均匀的薄片,每一片都透着诱人的色泽,似乎在诉说着过往的故事。
回想起往昔,我对肥肉向来是敬而远之,那油腻的触感与口感,总是让我望而却步。然而,此刻眼前这肥瘦相间的腊肉,却以一种难以抗拒的魅力吸引着我。它那晶莹剔透的脂肪与纹理分明的瘦肉相互交织,宛如一幅天然的画卷,让人不禁垂涎欲滴。
我颤抖着夹起一块腊肉,缓缓放入口中。就在那一瞬间,奇妙的变化在舌尖上悄然发生。腊肉入口即化,如同春日里消融的冰雪,带着丝丝缕缕的温润。浓郁醇厚的咸香瞬间在口腔中弥漫开来,那股香味,是时间与烟火共同孕育的杰作,是岁月沉淀的精华。它不仅刺激着我的味蕾,更直击我的心灵深处,让我沉浸在这美妙的味觉盛宴中,无法自拔。
就在这沉醉的时刻,我再次恍然大悟。每一次对新事物的尝试,都如同开启一段未知的旅程,而适应新事物的过程,恰似在这段旅程中蹒跚前行。这绝非一朝一夕便能达成,它需要我们拥有足够的耐心与毅力,如同小时候第一次蹒跚学步,一步一个脚印,稳稳当当,在不断地摸索与尝试中,逐渐走向成熟与自信。爷爷用漫长的时光为我熏制出这美味的腊肉,也让我在品味它的过程中深刻领悟到生活中那些需要耐心等待、慢慢品味的美好,才是最值得我们用心珍藏的无价之宝。
制作腊肉已不仅仅是一种年俗,更成为农村人对生活的热爱与对美好未来的寄托。如今,商场里随处可见腊肉出售,平心而论,味道虽大同小异,但家乡的腊肉却独具一格,散发着独有的烟火气息。那是一种独特的香味,蕴含着家人无尽的爱意,温暖了一段又一段岁月,守候了一代又一代游子。
山林间的两栋房子,是家乡;而萦绕在唇齿间,让味蕾炸裂四射的香味,是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