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寻一场江南烟雨

“我是白鳍豚洋洋，我诞生在中国，生活在奔腾不息的长江里。我有纺锤形的身体，长而突出的吻部。我的背部是青灰色，像藏着一场江南的烟雨；我的腹部洁白，像落满了长白山的皑皑白雪……”

临睡前，我手捧绘本《白鳍豚历险记》，声音和缓地读着，五岁的儿子靠在我怀里，眼睛一眨不眨，被白鳍豚水墨画般的皮肤所吸引：“白鳍豚真漂亮啊。”

“是啊，它们真美。”我轻轻点头。白鳍豚，这个被誉为“长江女神”的中国长江特有淡水鲸类动物，如今只能在书本和记忆中留存，现实的长江水域里，已难觅它们的踪迹。我想带儿子去亲眼看看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去感受生命的珍贵。

3月，春寒尚未散尽，适逢南京师范大学珍稀动植物博物馆开放月，我早早预约了参观时间。参观当日，天空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仿佛为这场生命之旅增添了一份江南的诗意。儿子拉着我的手，蹦蹦跳跳朝博物馆奔去，他总是对未知的世界充满好奇。

博物馆坐落在南京师范大学（仙林校区）生命科学院教学楼行知楼内，隐匿于校园日常的学术氛围之中。博物馆的入口并不张扬，却有着一种静谧的引力，吸引着每一个对自然心怀敬畏的访客。一入馆内，儿子就像脱缰的小马驹，直奔着博物馆“镇馆之宝”——白鳍豚的方位寻去。馆内灯光柔和，一个个展柜有序排列，里面的标本在灯光下散发着神秘的气息。在展馆一隅，我们看见了白鳍豚，确切地说是白鳍豚标本。它静静躺在玻璃展柜里，身形流畅，皮肤散发着一种沉静幽远的光泽；它的鳍肢优雅地伸展，仿佛下一秒就要再度拨开水波，遨游而去。

儿子趴在玻璃罩上看得入神，鼻尖被压得有点发红：“妈妈，它死了吗？”“是的。”“怎么死的？”“可能跟人类的一些行为有关。比如，人们在江上捕鱼有时候会不小心把白鳍豚也网住了，它们挣扎不出来，就会被勒死。”

这时，一位讲解员小姐姐注意到了我们，她走过来轻声介绍：“这是白鳍豚标本，我们馆里保存完整的有五件，这是其中一件。白鳍豚曾经生活在长江里，是长江生态系统的重要成员，因为人类活动的影响，现在长江里已经看不到白鳍豚了。”

2007年，白鳍豚被宣告“功能性灭绝”，多年之后，人们在长江流域持续展开大规模、高频率的搜寻行动，却始终未能捕捉到白鳍豚的身影。尽管按照世界自然保护联盟标准尚未到最终确认“灭绝”的时间节点，但从实际情况来看，白鳍豚的踪迹难觅，种群数量几近归零。“我们可能再也看不到它们灵动的身影了。所以我们要爱护环境，好好保护其他动物，可不能让更多动物像白鳍豚一样消失了。”讲解员低下头对儿子说，儿子脸上露出害羞的表情，澄澈的眼睛中又透出一丝严肃劲儿。

作家徐刚在《长江传》中写道：“白鳍豚的消失，是长江递给人类的一封绝交书。”白鳍豚的物种历史可以追溯至2000万年前的中新世，是地球上的古老生物之一，保留了许多祖先的原始形态，被称为“长江的活化石”。白鳍豚在中国文化里，也有着悠久的历史。早在先秦时期的《诗经》便提到白鳍豚，明代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也有对白鳍豚的记载，蒲松龄的《聊斋志异》中，还有白鳍豚化身为美丽女子“白秋练”的故事。白鳍豚的消失，不仅意味着古老物种的遗传信息将永远丢失，也使我们失去了一种珍贵的文化象征和历史记忆，好似一段宝贵的文化脉络突然断裂了，令人痛心遗憾。

白鳍豚的消失，引起了公众对保护濒危物种及生物多样性的重视和关注，也敲响了保护长江生态的警钟。近年来，社会各界加大对长江生态的保护。

南京师范大学生命科学学院著名学者杨光，同时担任南京江豚保护协会会长，曾师承于“白鳍豚重新发现者”周开亚教授。杨教授长期致力于中国鲸类研究，于2018年证实长江江豚为独立物种，促使农业农村部将江豚的保护级别由国家二级提升至一级，间接推动了“长江十年禁渔”政策的出台，为长江生态的休养生息奠定了政策基石，让长江有了喘息、恢复生机的机会。

除了白鳍豚，博物馆内还珍藏着华南虎、东方白鹳、蒙古野驴、褐马鸡等已灭绝或濒危的动物标本近百种，动物、植物标本总体数量多达10万余件，目前在展的2000多件标本中，有31种国家一级保护动物、21件国宝级标本。每一件标本都承载着独特的生态价值与历史意义，无声诉说着往昔的故事，也仿佛提醒每一位参观者：“要关注生物多样性的保护，守护好地球上每一个珍贵的生命。”

走出博物馆，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细密的雨丝落在我们肩头。这场江南烟雨，不仅润泽了金陵大地，更在我们心间晕染开对生命的敬畏与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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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开亚是著名动物学家，南京师范大学教授，被誉为“白鳍豚的重新发现者”。1958年，他首次报道在长江下游发现白鳍豚，纠正了此前国际学界认为白鳍豚仅分布在洞庭湖及其附近长江中游的错误观点。1977年，他进一步查明白鳍豚的分布范围，将白鳍豚的分布区域由“洞庭湖及其附近的长江中游”向东扩展到“南京—上海附近的长江下游”，并向西推进至湖北省枝城。1982年，周开亚教授提出白鳍豚现存数量少于400头且濒临灭绝的观点，并首次提出迁地养护的保护设想，据此建立的铜陵白鳍豚养护场（铜陵淡水豚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前身）成为长江下游豚类保护的重要基地。

编辑 东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