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非]沃纳尼·比拉诗选

作者: 胡伟 译

沃纳尼·比拉(Vonani Bila),生于1972年,南非诗人、小说家、翻译家、音乐家,林波波大学英语讲师,诗歌杂志《缇姆比拉》创始人、编辑,“缇姆比拉作家之家”创始人。用英语和聪加语创作,著有诗集《以阿曼德拉之名》(In the Name of Amandla)、《俊美的吉塔》(Handsome Jita)等。曾获2012年、2013年所·普拉阿杰欧盟诗歌奖二等奖。

祖先的财富(节选)

献给我的父亲里西马蒂·丹尼尔·比拉(1931—1989)

2

爸爸,当你最终住进吉亚尼病区①

我们以为那些能看清血液与体液里

藏着的东西的高明医生们

会从你的血管

和疲倦的骨骼里取出这些针头、钢钉和尖刺

但手术室里他们迷幻的红绿灯闪烁的机器

确认你是健康的

而当你登上午夜列车前往远在比勒陀利亚的

加朗库瓦医院,在那超长距离的颠簸旅途中

我们以为高明的医生们

将会消除你胸膛和

衰败的骨头里这种剧烈的疼痛

但白罩袍里的医生们在你断断续续的机器数据上看不出问题

他们打发你回家去

你又坐上那趟长途颠簸的列车,没有痊愈

他们让你1989年12月4日和妻子一起过来

可能要做心脏手术

第二天你回到家里

同家人围坐在火边

那天晚上你没有咳出血块,也没有呻吟

那天晚上你没有呕吐

你的身体也没有大汗淋漓

你的脸孔神采飞扬

蓝眼睛里发着光

我们吃了炖鸡和玉米糊

就着黄油面包喝了红叶茶

那天晚上猫头鹰和风没有在树间长嗥

山蛇和婴猴没有嘶喊

狗和猫没有吠叫

那天晚上我睡得像个婴儿

在这些高大带刺的伞状乔木下

我的祖先们手牵手站起身

他们齐声歌唱

跳着有节奏的舞步

绕着火堆

6

爸爸,你回家来长眠

因为吉亚尼病区繁育浓烈的死亡气息

呼吸微弱的枯骨们碎裂在拥挤的病房

没有家庭成员来维持他们的神志

牙关紧锁,眼神僵硬

白色瞳孔放大在如此刺眼的光下

爸爸,你回家来长眠

因为颤抖的病人们嘴唇淡蓝

泪流满面地注视着最后的气息从隔壁

一个病人的腹部迸出,迸得像一枚起爆的炸弹

模糊的空气用寒冷染黑了病房

辗转难眠的病人们脉搏紊乱

无能为力地注视着护士们移走床单

上面有最后的刺鼻黑便

将这个夜里死去的人转移到另一间病房——

挨着单间里一名活着的病人

活着的病人很开心能有个同伴

但这个同伴在熟睡,穿着裹尸布

新同伴既不饿又不渴

活人开始产生幻觉

迷失在尿布里

现在他认为护士们带给他一个古怪的幽灵

会啃啮他的梦境

爸爸,你回家来长眠

因为在这家医院,像许多医院一样

就在医生确认某人死亡的一个小时以后

护士们将同一张床收拾好

一名病人舒适地睡在那里

他不知道有人刚刚死在上面

他集聚了死者的灵魂

在夜半时分

新来的病人冲到厕所去祈祷

恳求见到约堡的独生子

当儿子次日早晨到达

握住父亲冰冷的手

老人艰难地开口

好像要说,我儿照看好我的牛群

但堆满白沫的嘴里没有射出一个字

于是又走了一个病人

在光天化日之下

爸爸,你回家来长眠

因为呻吟和恸哭的电影在医院里从未停止

一些面色苍白的病人尿在咖啡杯和盘子里

就是那些他们用来喝咖啡和茶的杯子

一些病人黑斑羚似的跳下床

撕开滴注器和管子

他们插着导管在病房里乱走

得意于茶色的尿

他们还在幻觉中尖叫:

护士,过来救命啊

他们带着刀来了

他们想要闷死我

他们要割我喉咙

重症监护室里,有的人一动不动

陷于截断的疗程①之中

他的车在深沟里滚了三圈

他的头几乎压扁了

也许他已经脑死亡

但心脏还在缓慢地跳动

护士们给他喂食

每小时为他换尿布

他的家人不允许医生们

关掉生命维持设备

因为尽管他脑死亡

奇迹依然可能发生

那些创世伊始发生过的奇迹

当他的阳具突然立起

护士们知道这个脑死亡病人的生命门票仍然完好

有些筋疲力尽的护士仅仅用手机交谈而已

一面观看这场正在上演的呻吟加呕吐加排泄的活剧

但你,爸爸,你不想死在医院

像你母亲马卡纳尼·恩瓦·祖鲁那样

五个月在尚加病区不吃东西

也无法自己上厕所

我祖母独自死去

当她的棺木被打开供人瞻仰

即使爸爸你这样勇敢的男人,也哭了

因为没有人为她合上嘴唇

爸爸,你回家来长眠

像你父亲达伊马尼

还有你祖父约纳斯

还有你曾祖马卡因吉

你回家来长眠

在一场家庭聚餐后

在你妻子的照拂下

在你的床上

在如此静谧的清晨

①指压缩入住重症监护室的时间。——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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