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沿上的追杀

韩家酄村的野外，有条蜿蜒数百米长、五六米宽的小河，河水潺潺流淌。河的两岸是村里开垦的稻田和养殖鱼虾蟹的池塘。谷雨时节，还没有迎来插秧时的热闹与繁忙。静谧的环境下，小河里的蚂螂狗纷纷爬上水草进行蜕变，它们的背上自然地撕裂开一条口子，然后钻出一只带羽翅的蜻蜓来，蜻蜓的羽翅白色透明，薄如丝绸，在阳光下泛着银光，很快就能展翅飞翔。

一群鲫鱼列队游行，它们是在头鱼的带领下寻找食物去。鱼的个头大小不一，游在前面的个头较大，游在后面的越来越小。它们讲究等级制，折返时，仍然是大个在前、小个在后，这也难怪，游在后面的为啥身形瘦小，原来总是抢不到足够的食物。

几只水魔魔在水草间追逐着一只小乌龟，小乌龟的一条后腿被咬破，一块碎肉在大腿上耷拉着，眼看就要成为这几个家伙的大餐。

一条黄鲶鱼张着大嘴游过来，在水面上打了个旋儿，吓得水魔魔们鸦雀无声地藏匿起来，小乌龟得以解围。

一群河虾逆着水流儿游泳，游一段儿就趴在河床上喘口气儿，然后接着往前游，不知它们到前面去干什么？或许就是玩儿冲浪。

昨晚刚下过一场小雨，河岸有些湿滑，岸边的小草挂着亮晶晶的水珠，随风一闪一闪地摇曳。

河的北面有一个野坑，苇草已经长到半米高，几只白鹭在水边小憩。

谁能想象，这里却是一个杀戮的现场！我们发现河沿上的草丛里有一堆野鸭子毛，周围还有一摊血迹。顺着血迹找，在另一处草丛里，发现了半只野鸭子。孟汝龙说，这一定是昨天半夜，黄鼠狼在水边抓获的野鸭子，吃了一半，藏了一半，估计今晚还会来吃。说着，他拾起这半只野鸭子，“嘿嘿！中午咱们炖了开开荤。”我说：“这咋吃？快扔了吧，别带菌啥的。”他说：“没事儿，多炖会儿，杀菌。”

我们朝着他家承包的稻田和虾池走去，那里有个他看虾池的“炮楼”（形状似鬼子的炮楼），楼上可以炖鱼、做饭。“炮楼”的里面上下不通，外面支了一个梯子。

在河岸上走着走着，又看见一只河蟹的大前爪，爪子毛茸茸的，如铁钳子般阴森。蹲下细瞧，发现了那只掉了爪子的河蟹在草丛里瑟瑟发抖。汝龙说，可能是昨天夜里两拨河蟹为了争夺地盘打架，这只河蟹肯定是个重要战将，不幸在争斗中扭断了一只爪子。不过，河蟹的爪子有再生的能力，只要它躲进草丛里疗伤，避免与同类或者其他动物争斗，慢慢还会长出来。

我们来到了“炮楼”下，汝龙和我的队友小曹、贵东都爬着梯子上了二楼，他们忙着炖鱼、炖野鸭子的事，我一个人在河边溜达。

一只青蛙在一个水葫芦的叶子上像狗似的蹲着，它在盯着从眼前飞来飞去的蜻蜓，瞧准时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长长的舌头，把猎物卷进嘴巴里。

一条手指粗的小青蛇在河的中央游了过来，它扬着头，身子在水皮上左右摇摆着，带出一条长长的滑痕。

青蛙发现了蛇，有些慌乱，在水葫芦的叶子上抖动着，不知所措。我发现几只圆圆的叶子下面还藏着一群蝌蚪。

小青蛇也发现了青蛙，加快了游泳的速度。

青蛙“咕咕”地小声叫了两声，就纵身一跃，跃到了岸上。它蹲在岸边，张着嘴巴“呱呱”地高歌。

小青蛇顺着它的叫声极速游到岸边。

青蛙又一跃，跃出一米开外，钻进草丛，又呱呱地叫了两声。

小青蛇上了岸，在草丛中“沙沙”地搜索，眼看就追上了，青蛙又往前一跃，随着身子落地，即刻发出“呱呱”的叫声。

青蛙逃进了小河的一个支流里，支流的宽度也就一米左右。它屏住呼吸，潜伏在水底。支流的水浅且清澈，青蛙跳下去，冒起一股混浊，但很快就被清澈冲走了混浊，青蛙失去了浑浊的保护。

小青蛇在岸上盯了一会儿，立刻一个猛子扎下去，张着大嘴咬住了青蛙的一条后腿。青蛙挣扎着爬上岸，把小青蛇也拽到了岸上。

小青蛇在我的眼前要活吞青蛙，我的汗毛支棱起来，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青蛙一蹿一蹿地拼命挣脱，却怎么也摆脱不掉。

那群蝌蚪听到妈妈“呱呱”的叫声也游进了这条支流，它们傻呆呆地看着蛇吞母亲。母亲见状，即刻发出狂躁的“咕咕”声。小蝌蚪们惊慌失措，最后顺从了母亲催促的嘱托，又游回了小河里，藏在了水葫芦那圆圆的叶子下面。

我终于明白，青蛙的“咕咕”声是让它的孩子们赶快躲藏起来的叮嘱，而“呱呱”的叫声是为了吸引小青蛇，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才做出的舍生忘死的引诱。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我抠了块泥巴想砸过去赶跑小青蛇，但转念一想，弱肉强食，这正是动物界的自然法则，我无权干涉。于是，放下了泥巴，任凭小蛇吞吃惶恐挣扎的青蛙。可我不忍目睹这种残杀的场面，心情纠结地想离开案发现场。但转念一想，青蛙毕竟做了母亲，它的孩子们还在襁褓之中，难道小蛇就不能放它一马吗？上帝不会干预一下吗？难道我就不能临时做个上帝，人为干预一下吗？谁让我在案发现场呢？为此，我又重新拾起那块泥巴。就在这时，“炮楼”上的人催促我上去吃饭，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下了泥巴。

上得楼来，汝龙炖着的一锅鲫鱼和一锅泥鳅鱼以及捡来的半只野鸭子都熟了，热腾腾地摆在了桌子上。我的心情五味杂陈，一直惦记着楼下正在发生着的杀戮事件，囫囵吞枣般的吞咽着食物和烈酒。煎熬了半个多小时，一散场，我就溜下“炮楼”来到小蛇吞吃青蛙的地点。它们还在那里，小蛇已经把青蛙的一条后腿完全吞在了嘴里，还在拼命地扩张着嘴巴。青蛙还没有死去，另外三条腿还在挣扎，只是十分的疲惫和绝望，它发出的“咕咕”声也越来越孱弱，间隔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小青蛇的嘴卡在了青蛙的屁股上，也许它选择下口的位置不对，也许它根本吞不下这个已经做了母亲的青蛙。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啊！

在我的脑海里，蛇是仙家，得罪不起。但今天我怎么也抑制不住，不管它啦！我找来一根树枝，挑起了小青蛇。小青蛇的身子离开地面，有些惊恐，只好放下了口中的美味。我把它甩到五六米远的地方。

奇怪的是，死里逃生的青蛙并没有迅速逃离，还是蹲在那儿一动不动。

果然，那条小青蛇从惊恐中迅速缓过神儿来，又回到了这里。它看到我手里还拿着那根树枝站在那儿，便停下来盘作一团，扬着头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又贪婪地盯着青蛙。

我心里焦急，青蛙啊，青蛙！你怎么这么傻啊！怎还不快跑啊？你受伤了吗？我用树枝拨了拨它，它跳了一下。没受重伤啊，可以动啊，你为啥还不跑呢？

我冲着小青蛇说：“青蛇啊，你饶过这只青蛙吧，它刚做了母亲，还得哺育抚养孩子呢。再说了，它的身子这么大，你也吞不下它啊，还是找点别的食物吃吧！”小青蛇静静地听着。

我说：“你等着，我给你找点吃的去。”

我麻利地爬上“炮楼”，从盘子里夹了一条泥鳅鱼下来。小青蛇没有离开，也没有吞食青蛙，两只小眼睛一直盯着我的举动。

我扬了扬筷子上的泥鳅鱼，说：“你看，泥鳅鱼，熬熟的，香着呢，人类才能吃上。”

我把泥鳅鱼扔过去，小青蛇果然一口咬住，吞了下去，然后腾开了身子，钻进草丛，“沙沙”地遁去了。

那只青蛙终于缓过神来，蹦跳着重新进入小河，浮在水面，冲着我“咕咕”地叫了两声，似说了声“谢谢”。然后，向着它的孩子方向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