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皇嘉树橘柚黄

作者: 姚春

后皇嘉树橘柚黄0

前两天,接到大弟东打来的电话,说老家自留地里的橘柚今年又丰收了,黄澄澄的,堆满一间房子的角落,叫我抽空回老家去拿一些吃……

彼时,我正在外地出差的宾馆里,刚刚躺下准备睡觉。

《礼记·檀弓上》里有成语“狐死首丘”,传说狐狸生命结束时头必朝向其洞穴(出生地)的那个小山丘;《古诗十九首》里,也有“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的诗句,更何况万物灵长的人呢?

我和两个弟弟的手足之情是很深的。躺在床上想,有一些时日没与大弟通电话了。大概是他想念我这个大哥,抑或见我今日发的朋友圈是在邻水观音参观柚子园的图片。因为时间紧凑,离老家十来分钟的车程,那么近,也没回去一趟,或者给他打个电话。其实,大弟一家也迁进县城居住十余年了;上月,我去成都出差才知父母也被小弟接到川西较为暖和的地方去过冬,要过春节才会回老家和我们团聚的情况。大弟今年也53 岁了,男人到了一定年纪,可能变得情感更加含蓄,是否对我这个当大哥的有委婉的批评呢?

虽然,邻水观音柑橘园里的红心柚好吃,我还奉诗词学会之命写了一首小诗:

后皇嘉树压丘翠,橘柚黄兮誉蜀川。

瓣瓣丹心生净土,成蹊谁说地方偏?

但是,我心中还是认为老家的橘柚是最好吃,最为香甜,最让我魂牵梦萦的佳果!

上世纪80 年代初,家父做公社的蚕桑技术员,经过南充地区农业专家的培训,学会了桑树、果树的嫁接管理技术。后来,家父调任姚市公社(后改乡政府)蚕管站的站长。姚市坡,地处高丘,石谷子紫色土壤,土地特别适宜柑橘的生长。这里出产一种“甜脆爽口,有‘冰糖果子’之美称,远近闻名”(见《大竹县志》,重庆出版社,1992 年9 月,第83 页)的柚子。家父曾在姚市某大队书记家品尝后,大加赞赏,并在第二年的雨水节前后,再次登这位书记的家门,讨要来他家“冰糖果子”的优良枝条;回到老家姚家湾,在靠近我家地坝边的自留地上的几棵柑橘树上嫁接了姚市坡的“冰糖果子”。

家父技术过硬,嫁接的柑橘全部成功。家父最为得意的是,在一棵大柑子树上,他用锯皮锯断所有的枝干,只留下半人高的树桩,嫁接上广柑、鹅蛋柑、冰糖果子的枝条小段子,面上蒙上一层白白的塑料薄膜。在树桩头外一圈,倒上水田里的稀泥土和猪牛粪便,以追加其肥力。春天来了,嫁接的枝条段子发出绿油油的萌蘖,冲破薄膜,越长越高,越长越粗壮,逐渐长成一人多高:一棵树结三种柑橘的少见景观!夏天,绿叶发华枝,亭亭如盖;秋天,素白花朵,蜂蝶围阵,满园飘香;深秋,硕果压枝,黄澄澄的,真是“金竹竿,吊鸭蛋,又好吃来又好看”啦!

春节,一大家人吃了大鱼大肉,围坐在火塘边,红红的火屎碳,如红红的玛瑙,映红我们的脸颊,大家吃着“冰糖果子”既解油腻,又解口渴。天伦之乐,不光在美食,也在闲叙之中。家父说:“我栽下这些果子,儿孙才会回来,记住老家的好;不种冰糖果子,孙子孙女回来,我们拿什么来欢迎你们呢?”母亲说:“我和爷爷,每天都要吃一个;有时,晚上不吃饭,吃个柑子就够了。”父母闲说这些话时,我就不由得想起屈原《橘颂》里的名句:“后皇嘉树,橘徕服兮。受命不迁,生南国兮。深固难徙,更一志兮。”父母的文化不高,但他们却在用一种朴实无华的方式教育后人。

我的生日在腊月间,家父刚退休那些年,老人家就用蛇皮口袋,装着家里的“冰糖果子”,赶班车给我送来,祝贺我。

年年,后皇嘉树橘柚黄的时节,我和家人们回家,首先映入车窗眼帘的是那些朝家坡的柑橘树,它们形神皆似依门依闾而望、喜迎后人的父母双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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