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

作者: 周丽杭

过年0

小时候,我的年是在老家安仁过的。那时候物质条件不好,只有盼到过年,才有新衣服穿。母亲无论多么忙,经济多么拮据,过年了,都会设法给我们扯几尺布做过年衣服。一件格子布外套,或者一件碎花布棉袄,这对于一个悄悄长大了一点的女孩来说,过年是多么具有诱惑力啊。

小孩子嘴馋,过年了,家家户户都要备一些果子零食,这也是十分有诱惑力的。番薯片很好吃。乡村里,家家都种有番薯,选好几个有太阳的好日子,将番薯切片,焯水,放簸箕上晒干,等过年了,从河里淘来干净沙子,先在大铁锅里炒热,再倒入薯片一起爆炒,炒出香味来,滤去沙子,就是孩子们香甜可口的美食了。有经济好一点的人家,会拿出一点菜籽油,油炸薯片,更是香甜可口。

还有爆米花,也是过年的美食。村头巷尾一块空地,爆米花师傅一手牵风箱,一手摇黑葫芦。黑葫芦转啊转,木炭“呼呼呼”地吐着金色的火舌,大人小孩围在四周,一边看,一边期待着。要爆米了,师傅拉过一条大麻袋,套在黑葫芦上,小孩们掩着耳朵四下散开,“嘭——”的一声,风箱、黑葫芦、师傅、麻袋,还有周围的人顿时淹没在白色的浓雾中,爆米花的香味四下飘散。孩子们嬉笑着迎上去,抓一把已倒入簸斗里的爆米花就跑,而那东家也是乐呵呵的,端着簸斗朝周围的大人一圈儿走过去:吃吧,吃吧。

其实过年,不光是吃穿,还要帮大人做家务。腊月除尘是乡间过年的习俗,母亲在山里更远的地方工作,我们兄弟姐妹在父亲的指挥下,凡是搬得动的东西,桌凳椅子,锅碗瓢盆,瓶瓶罐罐,不管平常有用无用,都要搬到大溪里洗涮一遍。我家离河边有一段路,来来回回,一趟一趟地跑,很是辛苦。河水清澈、寒冷,手在水里,就像刀子割来一样,洗不多时,手就冻麻木了,没感觉了,看着流淌的河水,忍不住要抽出手来,放嘴上呵上几口,呵出来的气像雾一样白。这样呵过一阵,手又伸进水里继续洗,如此反复,一件又一件,等到家里所有要洗的东西都洗过一遍,期待过年的日子差不多就到了,母亲也从更远的山里回来了。

我母亲会裁缝,回来第一件事情,就是给我们兄弟姐妹缝制新衣服。大年三十早上,一家人都起得很早,父亲请人写春联,我与哥忙着贴春联,弟妹年龄还小,在一边玩。为了省一点钱,母亲还在埋头为我们兄弟姐妹赶做新衣服,有几年,一直做到吃年夜饭时候才结束。

年夜饭其实也是简单。父亲一早炖上一锅鸡汤,炖到满屋飘香,吃年夜饭时,我们兄弟姐妹每人分到一小碗鸡汤、两块鸡肉,其余的都要留着年后待客。餐桌上食物也不多,主要是一个红泥火炉,锅里热着猪脚、豆腐、笋干、海带,油冬菜边吃边添加。泥火炉边上,一盘肉骨头熬的肉汤冻,酱色,半透明,表面一层白荤油,看着就好吃;一盘和菜,由八样素菜切成丝,主要是腌萝卜、海带,其他是豆腐泡、冬笋、黑木耳、香菇、大蒜、姜,分别炒熟了再和成,取和和气气的意思。饭后,爸爸照例给我们每人两毛钱的压岁钱,用红纸包好,很是慎重;母亲则像变戏法一样,端出一盘橘子,我们兄弟姐妹都惊呼起来,眼睁睁地期待着,但母亲只能分给我们每人一个橘子,其余的叠在盘子里,摆在高高的窗台上,祝福一年吉利、平安。

弟弟妹妹的橘子吃得最快,我的橘子是最不舍得吃的。我会小心地把它放进自己的抽屉里,心里一次次地念想着:一个橘子有三百六十五瓣,一天吃一瓣,吃到下一年,又有新橘子了,这该多好啊!这么傻傻地想着,屋外的炮仗响了,原来是哥哥带着弟弟点响了“天地炮”。

儿时过年的记忆像一幅年画,虽然褪色了,却清晰地留在心里。年复一年,光阴荏苒,现在快半个世纪过去了,我已是外婆,父母已是耄耋之年。现在,新的一年又要来了,阳台上的阳光暖暖的,充满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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