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厚的傅友
作者: 陈华
天异常的热,火辣辣的阳光下,水泥路面上像是燃起一团团火苗。
土根偶然经过石板弄,撞进傅友租住的房屋,发现傅友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已经不会说话了。满地都是竹叶青酒瓶,桌上的剩饭已经发霉。土根赶忙拨通傅友大哥的电话,等大哥他们把傅友送进医院,医生就说无需入院了,傅友的生命就像热气一般无声无息地蒸发了。
傅友的母亲体弱多病,早年就去世了。傅友从小就没有人打理,早上起来不洗脸、不梳头,衣服脏兮兮的,一张酷似他母亲的瓜子脸,给人感觉黝黑、憨厚。蛮高的个头略有点驼背。那年头分生产队,他二十多岁还不会扶犁,扦秧。因而,他一辈子都没有享受正劳力的工酬。
傅友家祖传油漆手艺,他父亲有一手油漆的好手艺,尤其是擅长油棺木。当年没有现成的漆料,要用生桐籽煎油,煎桐油是很有技术的,油煎不好,肯定是油不好的。其父手把手地把手艺教给了傅友,傅友也基本上掌握了这门手艺,那年头没有什么油家具的生意,唯独油棺木倒是经常有本村和邻近村人请他。可后来实行殡葬改革,油棺木的手艺自然派不上用场了。
那年,村里在水口下边五里地的地方造起了高水头发电站。负责发电的老吴每天傍晚去电站。站内一个方向盘一样的圆盘,顺时针方向转几圈,水力推动发电机,电灯就亮起来了。傅友对水力发电很感兴趣,他经常跟老吴去,争着转动转盘,有时老吴就干脆让傅友帮忙去开、关。傅友很喜欢把水闸慢慢关去,又慢慢地开起来,各家各户的电灯也跟着慢慢地暗去又慢慢地亮起来,时间一长,只要出现这样的情况,大家都知道,又是“老鼠”在水电站关机。
在村里传为笑柄的是傅友娶媳妇的事,至今还让人们津津乐道。年过40 岁的他还没有成家,老父十分担心。有一天,西乡有个好事者与傅友父亲说:他们村有个从贵州嫁过来的女人,其夫去世了,已有个6岁的女儿,母女俩无依无靠,想找个人家过日子。在傅友父亲的努力下,那女的真的嫁给了傅友当老婆。结婚后,傅友也真的很少串门了,俩光棍之家有了一个勤劳能干的女人,饭香了,卫生也好了,再加上有个天真活泼的小女孩,家里充满了从未有过的活气。可是,每天晚上上床,女儿还未睡着,他就酣然入睡了,早上女儿还没睡醒,他却已经起床了。深夜在女儿熟睡后,老婆就用手推推他,半睡半醒的傅友,见女人推他,便向床沿挪动一些,女人再推,他再挪动,没几下,傅友就从床上掉了下来。个把月后,女人嫌傅友傻,就带着傅友父亲给她的礼金和几套新衣服,乘他父子俩下地干活时带着女儿逃跑了。到傍晚全村人听说傅友老婆不见了就都帮他找,找遍几个邻村都没有找到,后来也就没找。
时过境迁,老婆跑了,父亲死了,油漆的手艺派不上用场了。村里的青壮年,都走南闯北进城打工了。年过六旬的傅友,在村人的引荐下,来县城扫大街,拿着长长的扫把,身穿红黄马甲。傅友喜欢这份工作,也慢慢地适应了城里的生活,心情也慢慢地开朗起来。碰到同村人都会说,我租住在石板弄,有空来坐坐。可是好景不长,租他隔壁有个比他小五岁靠收废纸过生活的小老头,看到傅友每天把包干路段扫好就行,又凭票到指定的早餐店用餐,日子比自己混得好得多,就心生取而代之的念头。于是,找到分管这路段的小包头,听说只是两瓶竹叶青酒,那小包头就以傅友年龄大为由,辞退了傅友,扫路的差事就被小老头夺走了。傅友神绪一落千丈,在城里憋闷了半年身体就垮掉了。
偶尔有人在街上碰到傅友也会问他,最近在干吗?还扫街路吗?傅友大多时候都是看着村人而神情漠然不作答。同村里的人,只有看到傅友后才会聊傅友的那些令人啼笑的往事,看不到傅友,谁也不会想起他。
这天,傅友的骨灰盒运回小山村,没有再进他住了近70 年的老屋,就放在宗祠门前的一个水泥墩上,等着入土。没有人为他吊孝,更没有人给他送花圈,傅友的离世,似乎对这个村子没有任何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