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记烩面馆
作者: 张明重在店街,马记烩面馆的烩面最好吃、最有名。面劲道嫩滑,汤鲜香可口,分量又足,尤其是秘制的辣椒油,更是让不爱吃辣椒的人也要来上一勺,再配上香菜、大蒜,吃得痛快淋漓,忍不住叫一声“好”来。
马记烩面馆的老板是老马,经营烩面馆已经有三十多年了,烩面馆在他手上硬生生地做成了店街的招牌。还不到饭点时,烩面馆门外已经排起了长队,当中自然不乏驱车几十里甚至上百里的外地人,眼巴眼望地盯着店铺内冒着香气的大锅,急切地想一饱口福。
店街人吃烩面要配火烧,也就是一种烧饼。这个搭配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反正店街人地道的吃法就是这样的。一口鲜汤,一口外焦里酥的火烧,说不上的舒服畅快。所以,每家烩面馆的门口都有一家炕火烧的铺子,基本上都是自家人在炕。但马记烩面馆是个例外。
在马记烩面馆门口炕火烧的是老刘和他的媳妇,与老马无亲无故。老刘负责做,媳妇负责炕。老刘从白布盖着的面坯上扯下一小块面团,揉拉摊一番,撒上盐油、葱花和佐料,最后还要拉出一个细长的面尾巴,再一圈圈盘着揉进去,用擀面杖擀成圆形。这样炕出来的火烧,就会一层层的,吃起来更加酥脆爽口。老刘媳妇把做好的面饼涂上油放在烧热的铁板上炕至两边焦黄,再放进用泥巴糊成的炕洞里炕,时不时翻一下。三四分钟工夫,一个焦香的火烧就炕成了,摆在箩筐里,让人一看就食欲大开。
店街人都说,老马的烩面,老刘的火烧,店街的老狗撵着走。老刘的火烧铺成了马记烩面馆的最好搭档。
十几年前,在马记烩面馆门口炕火烧的不是老刘,是老丁。老丁的儿子在省城安了家,生了孙子,让他和老伴到省城照顾大孙子,老丁自然不能推脱,就和老马提前打了招呼要走。听到风声,几个炕火烧的摊贩都想到马记烩面馆门口摆摊子,其中就有老刘。他原先在县一中门口摆摊,生意不太好,家中负担又大,也想借着马记烩面馆的名头多挣些钱。吃了几个人炕的火烧,老马留下了老刘,还叮嘱老丁多教教老刘。
等店里的客人走得差不多了,老马就会做上两碗烩面,放上大块的羊肉,招呼老刘两口子到店里吃。老刘过意不去,要掏钱。老马就从箩筐里拿上两个火烧,说:“圆扯圆,扯平了。”老刘说:“那你可亏大发了。”老马说:“啥亏不亏的,你的火烧好吃,客人们都是冲着你的火烧好吃才到我店里吃烩面的。”老刘想说是你的烩面好吃客人们才吃我的火烧的,可被碗里腾起的热气模糊了视线,就抹了一把眼睛,不再言语,低头吃起了烩面。
眼见老刘的火烧生意这么好,老马的儿媳妇小红心里就有了想法,这年头谁嫌钱扎手呀。一天早上,一家人吃早饭时,她端上来了几个火烧,说:“爸,这是我用刘叔的家伙什儿炕的火烧,您尝尝味道咋样?”老马拿起一个咬了一口,连声称赞说好吃好吃,品相、味道都好。小红试探地问道:“那和刘叔做的比咋样?”老马怔了一下,狐疑地看了小红一眼,放下火烧,正色地说:“这个事情到此为止,谁也不能再提了。”看了看老马铁青的脸,小红心有不甘地把想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不甘心的小红就在小马的耳边唠叨,鼓动小马去找老马说。被小红说得有些心动,小马就去给老马说。听完小马的话,老马看了小马一眼,说:“儿子,咱们总不能把所有生意都做完,不给别人留条活路吧?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要仁义,不能太贪心。”小马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低着头走了。
一天晚上,面馆快打烊的时候,老刘走进面馆,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拿出一瓶老酒,对老马说:“劳累一天了,咱哥俩喝几杯,解解乏。”老马说:“行,灌晕你这个老家伙。”一边说笑着一边切了一盘羊肉,拌了一盘黄瓜放在桌上。
老刘端起一杯酒,说:“老马,这杯酒我敬你,谢谢你这么多年来对我的照顾。”老马说:“你说的是哪儿的话呀?咱们是相互照应。你炕的火烧是店街头一份,给我招引来了不少的客人。”老刘眼圈红了,说:“你别安慰我了,我心里像明镜似的。当年,我炕的火烧没有那几个人炕得好,可你却留下我,还让老丁手把手教我炕火烧。我知道你私下打听了我家的情况,老娘有病,两个孩子还在上学,是真的难呀。”老马安慰道:“不说了,喝酒,苦日子不都熬过来了吗?现在不是都挺好的吗?”老刘说:“是呀,现在一切都好起来了。因为这个火烧铺,老娘的病治好了,两个孩子也顺利完成了学业,参加了工作,我手里也有了点儿积蓄。”话锋一转,老刘有点儿难为情地说:“有句话我真说不出口,但又不得不说,我今天是提前向你辞行的。儿子开了一家公司,让我去帮忙,以后就不能在这里摆摊了。不过,我会等你找到合适的人再走。”
老马有点儿依依不舍,说:“要是这样的话,我也不留你了。不过我有个请求,你手头上有没有合适的师傅?给我介绍一个。技术倒是次要的,你可以教教他,老丁不就把你教得挺好吗?关键是要找一个家庭条件不怎么好的,能帮一个是一个吧。”
老刘的眼睛湿润了,他看着老马,重重地点了点头,又仰头喝下了一杯酒,有点儿辣,还有点儿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