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除“心锚”,做真正的自己

作者: 潘楷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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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洛伊德的“重复强迫”

由心理学大师丹尼尔·卡尼曼和他的搭档阿莫斯·特沃斯基提出的锚定效应(Anchoring Effect),又叫“沉锚效应”或者“锚定陷阱”,是行为经济学和认知心理学里的经典概念,意思是,当我们需要对某件事做出判断或估算时,最初获得的信息会像“锚”一样,深深固定在我们脑海里,之后的一切思考,都绕不过“锚”。

现在问你一个问题:“非洲国家在联合国中占比超过65%吗?你估计是多少?”你心里是不是会下意识地猜测接近65%的数?大概在40%、70%之间?如果问题换个说法:“非洲国家在联合国中占比超过10%吗?你觉得是多少?”你大概率会猜20%、25%左右。请注意,问题没有提供任何资料,甚至都没告诉你非洲到底有多少国家,题目只是随口说了个数字。但你就已经不自觉地围绕它开始估计了,这就是锚定效应的经典表现。

重复强迫,可能埋在童年

锚定效应,不只是我们生活中对价格、标签、印象的依赖,它更像是一种心理的“隐形设定”,镌刻在我们记忆深处,悄悄地主导着我们做判断、下决定、走人生路。在心理学中,这些更深层的“锚”被称为核心记忆(core memory)与核心信念(core belief)。它们并不以显性的形式出现在我们的意识中,而是潜藏在我们人生早期那些情绪张力极强的场景中——我们被指责、被赞美、被忽视、被接纳的时刻,深深嵌入我们大脑的神经网络,成为我们解释世界和自我价值的“原始代码”。

心理学家指出,我们的核心信念大致分为三类:关于自我的信念(我是否有价值?)、关于世界的信念(世界是否安全?)、关于未来的信念(事情会不会变好?)。而这些信念通常源自一系列高度情绪化、未曾充分处理的童年经验。这些经验以“锚”的形式,固定了我们之后对很多事的反应方式——从择业到择偶,从情绪到行为。

举个简单的例子:一个从小被父母要求必须“听话”的孩子,往往形成“只有顺从才能被爱”的核心信念。这种信念像一颗深埋在潜意识的“锚”,长大后无论他进入哪种关系,都习惯先确认对方的情绪、回避冲突,甚至牺牲自我,以获得认可和亲密。这看似是“性格温和”,实则是深层的“锚”在操控着他。

而这也正是弗洛伊德在其晚年提出的“重复强迫”理论所揭示的机制:个体在无意识层面,会一再重演那些早年创伤性的情境,不是出于享受痛苦,而是试图在重复中重新掌控那些曾让自己受伤的情绪体验。这是一种心理的修复尝试,但更常见的结果是,个体陷入一个无法跳出的认知与行为的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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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可以解释为何我们会对那些“明知不适合”的工作、朋友、生活方式产生执念。不是因为我们不懂理性判断,而是因为内在那个“锚”早已定义了我们的“安全感”。而这个“安全感”往往不是“幸福感”,而是“熟悉感”——人不是趋利的动物,而是趋熟的生物。我们会自动向自己内心早已形成的锚靠拢,哪怕它带来的是伤害,只要它是熟悉的,我们就误以为是“安全”的。

神经科学的研究对此也提供了重要证据。大脑中的基底神经节,尤其是尾状核,是我们做决策时的“路径依赖引擎”。它通过多巴胺通路调控我们的奖赏机制和行为惯性。当我们重复过去熟悉的决策路径时,无论这种路径是否合理,尾状核都会给予积极的神经反馈,让我们“感觉良好”。久而久之,我们在不知不觉中形成了对某种决策模式的生理性依赖,这也是“锚定效应”在神经层面的底层机制。

不仅如此,重复强迫的机制还在社会结构中得到了集体化的体现。比如,企业在制定战略时,极易以“上一季度的成功经验”作为锚点,即便市场环境、用户需求、政策结构早已发生变化。管理者之所以如此,并不只是懒惰或缺乏远见,而是一种“群体性抗焦虑”的体现:历史经验是唯一可依赖的心理安全带。

司法系统中的量刑也一样。研究发现,法官在判决时极易受到前案量刑的影响,哪怕案件情节并不完全相似。这种锚定行为,并非源自判断力缺失,而是因为“先例一致性”代表着制度层面的秩序与稳定。而秩序的背后,其实是一种“避免制度性焦虑”的集体心理需求。

也就是说,无论是在个体层面,还是在社会结构中,锚定效应都发挥着深刻的心理调节功能:它帮助我们维持对现实的控制感,缓冲不确定性带来的情绪震荡。我们害怕随机、抗拒混乱、痛恨未知,于是本能地抓住一个“熟悉的参照”,哪怕这个参照早已过时、错误。

拔起“心锚”,扬帆起航

那么我们能否重设人生的“参照坐标”?心理学给出的答案是:可以。锚定效应的终极意义——不是告诉我们自己有多不自由,而是教会我们如何重新获得自由。我们无法抹除核心记忆,但我们可以为它赋予新的解释。

那些真正左右人生方向的“锚”,深埋于你早年的“被定义”中。所以首先,找回当年的情感记忆。不是记得事件,而是记得你当时的情绪。核心记忆之所以成为“锚”,不是因为它真实,而是因为它太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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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区分“当年的判断”和“现在的现实”。小时候你说“我不能哭,否则没人爱我”,那时候是对的,因为你没有资源。但你现在30岁了,有情感支持、有朋友、有经济能力。所以你得告诉自己:“那时我必须这么做,但现在,我可以重新定义。”这叫“信念更新”,心理学里也叫认知重构。

再次,用“温柔而坚定”的方式重设新锚。有意识地告诉自己:“我可以失败,这不影响我有价值。”当你每次决策前,拿这些看起来像“鸡汤”的新信念“对冲旧锚”,你的行为就会发生微小但长期的变化。新的锚,才是新的命运航线。

最后的提醒:你不是被锚定,而是可以设锚。只要在关键时刻,愿意停下来,摸一摸锚的位置,然后往更自由的方向拨一拨,你就已经赢过大多数人了。

(责编:南名俊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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