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伯驹评判高士奇

作者: 任动

摘 要:张伯驹是真正的性情中人。他嫉恶如仇,敢于直言,对高士奇的评判即是一例。高士奇认为,文物的收蓄旨在名利的追逐博取,张伯驹对高士奇这种落后陈腐的收藏观给予批驳。和高士奇不同,张伯驹收藏理念的现代性在于,一方面,他收藏是为了欣赏、学习和研究;另一方面,他收藏的最高理想在于:“不必终予身为予有,但使永存吾土,世传有绪。”

关键词: 张伯驹;高士奇;收藏观

谈及张伯驹,著名国画大师刘海粟说:“从他广袤的心胸,涌出了四条河流,那便是书画鉴藏、诗词、戏曲和书法。四种姊妹艺术互相沟通,又各具性格。堪称京华老名士,艺苑真学人。”[1]

不像有些精于世故之人,喜怒不溢于言表,张伯驹是真正的性情中人,喜怒不仅溢于言表,而且发之于外。世人在谈论中国著名隐逸诗人陶渊明的时候,认为在他身上既有散淡飘逸的一面,也有金刚怒目的一面,这恰好构成陶渊明的双重人格。其实,张伯驹和陶渊明一样,亦有散淡飘逸和金刚怒目的双重文化人格。在一般人眼里,张伯驹不慕名利,恬然自乐,一副世外隐士的模样。殊不知,他同样嫉恶如仇,敢于直言,其对高士奇的评判即是一例。

张伯驹云:“东坡为王驸马晋卿作宝绘堂序,以烟云过眼喻之。然虽烟云过眼,而烟云固长郁于胸中也。”[2]因为过眼的烟云,即见过的书画越多,越是激发了张伯驹的收藏欲望。他要竭尽其财,尽其所能,收藏保护祖国文物,“自宝其宝”,而不使之“辗转多入外邦”。张伯驹这种为护国宝,不惜毁家纾难的爱国主义情怀,真正称得上是“百代高标,千秋丛碧”[3]。

清代著名史学家、收藏家高士奇(1645—1703),字澹人,号江村、竹窗、瓶庐、藏用老人等,浙江杭州人。高士奇是康熙皇帝的近臣,学识渊博,能诗文,善书法,精考证,擅鉴赏,所藏书画甚富。高士奇家有藏书楼,名为“朗润堂”“岩耕草堂”“江村草堂”等,分藏书画、古籍、彝鼎等文物,并著有中国书画著录《江村销夏录》等。有研究者说:“高士奇的收藏在当时官僚士大夫收藏界具有一定代表性。”[4]因而,高士奇在中国近现代的收藏界也是声名显赫。

高士奇有云:世人嗜好法书名画,至竭资力以事收蓄,与决性命以饕富贵,纵嗜欲以戕生者何异。[5]高士奇认为,人们喜爱法书名画,不惜竭尽家资、耗尽才力,极力收蓄,这种行为本身,实际上与以性命博取富贵,放纵自己的欲望却最终使生命受到伤害,在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很显然,高士奇的认识过于集中在文物的收蓄,旨在名利的追逐博取,这是一种极端落后的陈旧甚至陈腐的收藏观念。因此,张伯驹对高士奇的这种收藏观极为反感,痛加批驳:“鄙哉斯言,直市侩耳。不同于予之烟云过眼观,矧今与昔异。”[6]张伯驹直言不讳地说,高士奇关于收藏的言论,粗鄙至极,简直与唯利是图的市侩无异,真是丢尽了收藏家的颜面。张伯驹认为:“书画又为文人学士性灵之所托,自晋唐以迄于今,帝王以至士大夫,珍藏流传,备见谱录。”[7]真正意义上的购藏书画,本为文人学士寄托性灵而已,哪有什么所谓的名利追逐博取。因此,“书画之保存研究,似非小道,或谓为玩物丧志,或谓为宜作烟云过眼观,是皆懦夫市侩之语,谬哉!”[8]所以,张伯驹才说:“我最鄙视高士奇”,因为,“他把民族的文化遗产当作钱财来看。”[9]

和高士奇不同,张伯驹收藏理念的现代性在于,一方面,他收藏是为了欣赏、学习和研究,“每于明窗净几,展卷自怡。退藏天地之大于咫尺之间,应接人物之盛于晷刻之内。陶镕气质,洗涤心胸,是烟云已与我相合矣。”[10]在摩挲把玩所藏珍品文物,自得其乐之余,又能陶镕气质,洗涤心胸。另一方面,他收藏珍品文物的最终和最高理想还在于:“故予所收蓄,不必终予身为予有,但使永存吾土,世传有绪,是则予为是录之所愿也。”[11]张伯驹正式开始收藏事业之时,中国正处于内忧外患、战祸频仍、变乱纷杂、民不聊生,民族矛盾、阶级矛盾都空前尖锐的时代,值此离乱之世,不少国宝文物辗转异邦,流失国外。在这样的时代,就应该有人振臂一呼,云集响应,担负起守护、抢救民族国宝文物的历史重任。张伯驹用自己的实际鉴藏活动,证明了他守护、抢救民族国宝文物的责任与担当,而不是像高士奇那样,仅仅只把收藏当作名利的追逐博取。

注释:

[1]刘海粟:《齐鲁谈艺录》,山东美术出版社1985年版,第181页。

[2][5][6][10][11]张伯驹:《张伯驹集》(下),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版,第597页,第597页,第597页,第597页,第597页。

[3]齐鲁京:《张伯驹:百代高标,千秋丛碧》,《人民日报》2018年5月30日。

[4]陈小诗:《高士奇及其书画鉴藏研究》,中国美术学院2014年硕士学位论文,第38页。

[7][8][9]荣宏君:《张伯驹年谱长编》,河南文艺出版社2023年版,第220页,第221页,第302—303页。

作者:周口师范学院教授、张伯驹研究中心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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