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鲜花:当青春舞台奏响时代强音
作者: 马春梅“五月的鲜花开遍了原野,鲜花掩盖着志士的鲜血。
为了挽救这垂危的民族,他们曾顽强地抗战不歇”
1935年,光未然为悼念在抗日救亡运动中牺牲的青年学生创作了诗歌《五月的鲜花》,
以“五月的鲜花”象征在血泊中绽放的民族精神,隐喻烈士的牺牲与不灭的希望。
之后,作曲家阎述诗为其谱写了深沉悲壮又振奋不屈的旋律。
这首歌于是成了民族危亡之际,以青春热血鼓舞民众抗战的重要文艺作品,被经久传唱。
如今,又一个5月来临,新时代的青年又在唱着怎样的“歌”?
2024年10月29日,北大百年讲堂内:
“你是一个樵夫,从黎明到黄昏,手中拿着斧头在悬崖上挥舞。你是一个盗火者,从黎明到黄昏,独自走在这崎岖艰险的山路”与洪亮的歌声相伴的,是舞台上大钊先生在学生、工人和百姓的注目下,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走向绞刑架,走向生命的终点
《大钊先生》是由北京大学师生编剧、导演和演出的音乐剧作品,通过表现李大钊英勇就义这一革命历史时刻,缅怀和纪念这位英勇斗争的革命先行者,至今已连续公演8年,巡演遍及10余座城市。2024年,该剧与中国人民大学的原创话剧《陕北公学》、北京物资学院的舞剧《运》、中国音乐学院的交响乐《丝路回响》、中国戏曲学院的戏曲《迟开的山丹丹》等作品共同入选北京高校校园原创文化精品A类项目,成为新时代北京高校师生原创艺术作品中的代表作。
从战火中的“鲜花”唱到新时代的“舞台”,青年大学生一直在用艺术的方式追寻、重塑、传承着先辈精神,同时,也书写着属于自己时代的青春宣言。
重走来时路
在剧中饰演李大钊的李宸希坦言,从“我”到“大钊先生”,自己经历了一场心灵的跋涉。大钊先生的革命精神与牺牲情怀令人敬仰,但塑造角色时却需要跨越时空的鸿沟。
为了深入了解李大钊先生,剧组师生赴河北省乐亭县进行了一场红色之旅,深入探寻大钊先生的革命足迹,重温充满革命激情的红色岁月。纪念馆前,师生整齐列队、庄严肃穆,向李大钊先生献上花篮,表达对革命英烈的深切追思。大家齐声朗诵李大钊于1916年在《新青年》杂志上发表的《青春》一诗,铿锵有力的声音回荡天际。
“青春”一词在该剧编剧兼导演周映辰的阐述中多次被提及:面对古老中国,李大钊先生用热血谱就了一首关于青春的诗篇,一曲关于青春的歌谣,一部关于青春的戏剧。在绞刑架前,李大钊先生从容地选择为他认定的主义和事业献出生命。在剧中,《青春》著名的段落也被反复吟诵,这样的致敬引起现场不少观众的共鸣。

周映辰在创作手记中分析道:“青春”其实还有另一层暗含的深意,即革命先辈是用他们的青春生命书写了历史,创造了历史,当代北大学子正在用自己的青春来诠释先辈的业绩,用自己的青春来呈现当代的荣光。不同时代的革命“青春”就这样在舞台上相遇、激荡,从而实现了跨越时空的“对话”。
“沉下来,从心出发,才能触摸到历史的温度。”在导演的指导下,李宸希逐渐“悟了”,他选择以歌声传递情感,用表演建立信仰,他还通过不断研读史料来深化理解,探寻自我与大钊先生之间“心的共鸣”,以此来唤醒角色的生命力。
李大钊从容赴死的经典场景是全剧的高潮,面对绞刑的从容是革命者用个体生命换取民族觉醒的终极抉择。剧中音乐以激昂旋律托起悲壮叙事,将“铁肩担道义”的豪情与“碧血铸丰碑”的赤诚推向极致。“传承不仅是角色的延续,更是精神的永生。”李宸希认为,在戏剧中传唱故事,更应在生活中传承精神。当代青年虽身处和平年代,却更需从先辈的信仰中汲取力量。
《大钊先生》不仅讲述李大钊关于建党、劳工运动等重要思想,更剖开了革命者的青春抉择。“这部音乐剧核心内容很丰满,相约建党、青春主题、劳工同盟、庶民的胜利,等等。当你越接近大钊先生,对他和那个年代理解越深刻,你就越会为之惊叹。”曾饰演过李大钊8年之久的蔡鹏言辞恳切,他期待更多年轻人通过这部剧,感受先辈“虽千万人吾往矣”的炽热,珍惜当下,亦思考“何以青春”。他说:“走进剧场,你会读懂何为信仰的力量。”
读史写传
中国人民大学的原创话剧《陕北公学》讲述的是中国人民大学前身陕北公学在抗日烽火中诞生,在党的关怀下发展壮大的故事。与《大钊先生》类似,它同样营造出了历史和现实的交汇点,两代青年的理想担当在剧中合而为一:“昨天,在历史烟云中我们坚信‘只要有陕公,中国不会亡’;今日,在红旗招展中我们争做复兴栋梁,写下自己灼灼燃烧的赤子之心。”
在这一场跨越近90年时间的“对话”中,虽然演员和角色的年龄相仿,但所处时代却差异巨大,“青春的样子相似又不同”,如何理解角色,将人物的精神演绎出来,是刚刚进入剧组的同学面临的大问题。

张涛在《陕北公学》中饰演徐学弋,一名渴望像牺牲在抗日前线上的父亲一样向中国共产党靠拢的陕公青年,在掩护老乡撤退、守护党旗的途中被敌机轰炸牺牲。徐学弋是剧中唯一的虚构角色,张涛说:“如何在舞台上真实地呈现一个完全虚构的人物?这个问题在排练第一天就浮现在我脑海里了。”
2024年,在北京市“‘京’彩文化·青春绽放”行动计划的支持下,《陕北公学》剧组得到了北京人艺老师的专业指导。“和角色真实地交流,在自己身上找到一个锚点”,在老师的指导下,同学们开始从人物回忆录、传记、纪录片等资料中找灵感,每名演员都以第一人称编写了饰演人物的生平小传,尝试通过这种方式去探寻和实现与所饰人物在形象、情感、性格上的共鸣。
走进人物
张涛撰写出人物生平后,心里有了底,但当投入剧情演绎时,仍觉力不从心,台词干巴,不在状态。针对当时团队中普遍存在的这个情况,导演开始带着大家进行“走进人物”的训练。
“走进人物”,要求演员在长久的冥想中探索空间。闭上眼睛,空间一片漆黑,想象远处有一方光亮,那是演员心中想要探索的东西。在这种探索中,想象自己站在角色的背后,离角色越走越近,然后站定在角色身后,倒数一二三,向前一步,进入人物。进入人物的一刹那,睁开双眼,在真实的空间中寻找角色内心所想。
张涛在训练中睁眼的时候,自己立刻捕捉到了党旗所在的地方,“那一刻,我感到我不再是我,我就是学弋。”
经过训练,同学们掌握了体会角色的诸多方法,“往戏外探索”也是其中之一。无论排练与否,张涛都和黄天、贾克等同学的饰演者以剧中角色相称。在日常生活中,他吃饭、走路、睡觉,都会思考学弋会怎么做,并有意向学弋靠拢。“不知不觉中,我感到学弋这个角色渐渐在我身体中生长,一种隐隐的联结油然而生。”
纱幕升起,“1937年7月7日”的呐喊声响起,张涛很快沉浸在学弋的形象之中,在舞台上感受完全不同的生命体验。“轰炸声响起时,我感到大脑中仿佛有根弦突然断裂,空白只是一瞬,紧接着是疼痛,是悲壮,是坚强。我的身体真的在疼,仿佛真有炸弹击中我。这一幕结束后,我坐在台侧,远望着在舞台上身着军装的同学们,竟真觉得与他们是天人之隔。”后来,直到舞监匆匆催促他谢幕,他才意识到演出已经结束。
这样的心灵联结,不仅发生在张涛和徐学弋身上,也发生在一批又一批参演《陕北公学》,乃至参演其他原创精品剧目的学生演员和他们所饰演的角色身上。
立体视角
“我在接受任务之初,脑子里就不断闪现着绞刑架高悬的画面”,《大钊先生》的编剧兼导演周映辰回忆说。于是,她大胆抛开线性叙事,借鉴中国画“折枝法”的美学要义,选择以李大钊从容就义作为剧本核心,再通过场景转换“讲故事”:在第一幕“刑场转机”中还原大钊先生在北大校园里和同学们探讨“青春”之意义的情景;第二幕“审判”中,由军阀引出赵纫兰上场与大钊相见,顺势转换到二人回忆过往、在丁香树下的缱绻之情;第三幕“行刑”中,工友们聚集在一起希望营救大钊先生,大钊先生和工友们交流,然后接入大钊先生在校园内外宣讲马克思主义、组建马克思学说研究会和中国共产党的历历往事。利用时空的转换,临刑前短暂的物理时间得到扩充,容纳进了李大钊多个层面的生活,充分呈现了李大钊的重要革命主张与历史贡献。
“这种戏剧结构在音乐剧舞台上是比较少见的,而对于《大钊先生》,这似乎就成了必须。”周映辰力求避免空泛说教,所以通过特殊的戏剧结构和时空转换,塑造了一个鲜活的、立体的革命者和知识分子形象,一位传道、授业、解惑的先生,一位体贴、慈爱的丈夫和父亲,一位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并通过绞刑架的倒计时与回忆的延展形成生死对峙的哲学命题,并在大钊先生最终的选择中升华了主题。

中国戏曲学院原创戏曲《迟开的山丹丹》的叙事革新方式是发掘被忽视的视角,通过小切口展现大历史。主创人员在搜集创作资料的过程中,曾被一段话触动:长征中大量红军战士因伤病、分娩等原因掉队,于是敏锐地意识到,这些“掉队者”的故事,或许与正面战场的厮杀一样能打动人心,最终便有了围绕4名掉队者的归队之旅展开的《迟开的山丹丹》。主角的设定颇具象征意味:临产的中共党员张秀英面对信仰与母性的双重考验,卫生员白蓉体现革命者的成长蜕变,小号手柱子注入青春活力,炊事兵老刘头展现平凡中的坚守。这种角色塑造使革命英雄回归为有血有肉的生命个体。
更值得一提的是剧本对长征精神的诠释。4个人在归队途中救治的敌兵王有根,对中国共产党从对立到认同的转化过程,成为革命理想感召力的最佳注脚。
传承中“破圈”
杨春韵是一名舞蹈编导、舞蹈演员,刚考进北京大学艺术学院就接了个大活儿,参与音乐剧《大钊先生》的编舞。
“记得刚开始编舞那会儿,我把动作塞得特别满,结果老师说,音乐剧不是舞剧,舞蹈动作需为戏剧服务。”杨春韵开始思考和体会戏剧中舞蹈的尺度,她决定像大钊先生说的那样“不驰于空想”。于是,每次改动舞蹈动作,她都把“更贴近观众的心”视作标准。让她最头疼的是学生游行变暴乱那场戏,既要让台上看着乱哄哄的,又要让观众看清每个冲突点。杨春韵和伙伴们试过横冲直撞的人墙,试过以圆圈的队形行进,最后终于发现,还是正方形的队形最管用:既可以让舞蹈动作看起来很整齐,也可以清晰地区分行刑者、百姓和工人学生3个阵营。
“不同场景的舞蹈设计完全不同。比如‘青春’里用跳跃和旋转表现学生时代的活力,‘三一八’那段就设计成跺地、捶胸这些更有冲击力的动作——用一步步逼近、高低起伏的身体主题,把那种悲愤从个人蔓延到整个舞台”杨春韵成功破圈,不仅将舞蹈动作自然融入,而且为整个演出提升了表现力。她后来说起编创经验头头是道,其实,这都是在每个段落改过七八遍之后才得来的。
充满青春气息的创作中,突破创新无时无刻不在发生,艺术表现力也在不断“破壁”中焕发出更多活力。为了让经典《梁祝》在舞台上展现出独特魅力,中央戏剧学院创作团队大胆创新,将戏曲、舞蹈、话剧等多种表演形式融入其中,在“十八相送”这场戏中,梁山伯和祝英台一路同行,舞台上的两位舞者如影随形,用优美的肢体语言诠释他们内心深处的情感。祝英台俏皮地用扇子指向路边的蝴蝶,暗示自己对梁山伯的心意;梁山伯却懵懂不解,只是憨笑着回应。舞者的动作轻盈流畅,配合着演员的台词,将那种言而不明的涌动情愫表现得淋漓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