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纳

作者: 李若涛

南京早春时节,有一段“婆婆纳时光”,路边、公园绿地、林下枯黄的草地上几乎被这种褶皱粗糙的层层小叶片簇拥着,像眼睛一样的蓝色小花朵的矮小植物占据着。

当你盯着它们看,就会恣意地沉迷,被这些对你扮着鬼脸的花朵逗得开心,还有花朵上嗡嗡的小蜜蜂,春天的风就这样吹进了心里。

说到“某某植物的时光”,是指在林地或旷野中,某个时段,常常有某种或几种植物占优势的样态。比如博爱园和体育公园有“苜蓿时光”——早春时节,大片苜蓿草如绿色毡垫一样,一块块铺展在枯黄的草地上。植物园的树木园有“猫爪草时光”,那时候亮黄色的猫爪草(毛茛)在林下摇曳生姿。有一年春天在定山寺的山门外,遇见一片宝盖草盛放的醉人景象,那就是“宝盖草时光”,如梦如幻。

今年春天最令人难忘的婆婆纳花海,是在八卦洲的陌上花渡。冬天将尽春始来,风中带着几分寒。门口卖票的小姐姐说:“你们现在进去可没啥好看的。”确实没啥可看,不过在早春的阳光下逛逛这片没几个游人的大公园,看看路边的细嫩小草也挺高兴的。

明代王磐的《野菜谱》中这样记载婆婆纳:“腊月便生,正、二月采,熟食,三月老不堪食。”还说它“不堪补,寒且饥,聊作脯”,意思是它不能抵御寒冷和饥饿,姑且把它做成菜脯来饱腹。如此看来,婆婆纳并不是人们常食的野菜,只是在饥荒年月才用来充饥。

萝卜干是最常见的菜脯,但现在以叶子做的菜脯并不常见,好友曾送我她自己做的鱼腥草菜脯,做法是先将叶子清洗后用盐腌制,晾至六七成干后用辣椒粉、甘草粉调味,可作为零食吃,也可佐餐、做茶点,叶子和茎咀嚼起来颇有咬劲。此为江西萍乡特产,也叫盐果子。用婆婆纳来做菜脯,步骤也大致如此吧。

婆婆纳大部分土腥味浓重,就好像啃了一嘴土,只有少数滋味清甜。我学做“神农尝百草”,发现同一种杂草滋味竟然如此不同。除了基因上细微的差别,可能和土壤环境的不同也有关系。我曾尝过一口野生马兰头,简直就像小时候土法治牙疼含的花椒。在某本书里看到一句“如柠檬一般清香的酸模”就撸了一把酸模叶子咀嚼,结果把牙齿酸到了,哪里有柠檬的香味?所以野菜真的不能乱吃,能吃的,吃前焯水是必要的步骤。

虽说婆婆纳能吃,但南京人似乎不吃它,可也不嫌弃它,任由它在路边、公园和初春的田野上铺满地面。在私家花园里,它遮盖裸露的地面,活泼俏皮,为规整的花园增添野趣。

把野草引进花园的第一人是爱尔兰的园艺家、作家威廉·鲁滨森。年轻时,他曾经在一个大庄园的花园里做园丁助理,对那些严格按几何图案建造的规整花圃心生厌倦,之后便在欧洲各地游荡,还去了美洲探险。他对大自然的美心醉神迷,对自由生长的植物蓬勃之美感动不已。他描绘了玫瑰、紫藤、铁线莲和弗吉尼亚爬山虎攀附的墙壁,长满了延龄草、铃兰和水仙花的林地,一丛枯死的灌木……在游历和思考中,渐渐形成了自己的园艺美学,“那是以野外各种植物共同生长的模式为基础的园艺哲学。”他崇尚“由神秘和无限可能性共同构成的最高层次的植物之美”,游历了九年后,于1870年出版了《野趣园》一书。他强调的自然、生态和植物的本真之美,对后来的园林设计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随着野草引入花园,也引发了花卉培育专家的兴趣,长在野外的筋骨草、婆婆纳、酢浆草等都有了园艺品种。其中穗花婆婆纳的花穗有粉色、蓝色和紫色,平卧婆婆纳也比野生的茂盛多花,种植在花园里烂漫可爱。

不过,我还是喜欢野外的“婆婆纳时光”,在遍地的婆婆纳中,还有繁缕、宝盖草、通泉草、野老鹳草、苦苣菜等野草在生长,它们预示着婆婆纳花期之后,还会有更多的花海。偶尔也能遇见一片自然的旷野,百花盛开,蜂蝶飞舞,好像几百年前、几千年前、几万年前就是这样。

编辑 王冬艳 437408345@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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