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卡盐湖 [组诗]

作者: 倮倮

茶卡盐湖轶事

如果史蒂文斯愿意

把他置于田纳西州的坛子

借给我,我就把它

放在青藏高原的群峰之上

把茶卡盐湖装进去

把蓝天白云装进去

把我装进去

烹制成圣餐

——荒野何时向我涌来?

茶卡盐湖

黄昏,我只想

在湖边的小铁轨上

在铁轨旁的卵石上

坐一坐,点一根烟

眯着眼睛冥想

灵魂慢慢松弛

身体渐渐化成水

与湖水融为一体

只剩下一个脑袋

在湖面上张望

脑海空空如蓝天

只有一只鸟在飞

一首诗从盐粒里走出来

像沁凉的湖水

穿过我的身体

像腌制过的风

刺痛隐秘的伤口

时间没有静止

只是打了一个盹儿

我感觉不到幸福

我就是幸福本身

茶卡盐湖的落日

黄昏。天南海北的诗人相约去看落日

落日有点儿矜持、有点儿害羞

迟迟不肯落下来——

如果我是太阳我也不愿落下来

诗人们的心情丝毫不受影响

东拉西拽,熟悉或神交已久的人

愉快地合影留念,没加微信的互加微信

落日的余晖在他们脸上的皱褶里荡漾

没有人关心远处的山顶上

一排排硕大的风力发电机

絮絮叨叨诉说什么

——时代的机器又能说什么呢

晚上八点左右湖面上开始起风

而且越来越大,风力发电机奔跑起来

飘飘洒洒的小雨像汗水飞洒

落日张开金色的翅膀慢慢向湖面降落

这时候眼前有三个落日

然后变成了两个

暮霭慢慢从四面涌来

落日终于不见了

——落日像一个喝醉酒的康巴汉子

金色的斗篷皱皱巴巴

慢慢变灰变黑

风把落日吹进了夜的黑洞

从茶卡盐湖的喉咙进入另一个世界

重新轮回,我眼前一个落日都没有了

心里却有比许多还多一个落日

此时,我想起一个眼睛里有一个落日的人

在茶卡盐湖仰望星空

深夜十一点

十几个诗人

去景区观星台看星星

星星布满星空却并不震撼人心

据说每一颗星都代表一个人

可我却找不到我自己

不久前我在一个星星命名公司里

注册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星星

此刻我连北斗七星也辨认不清

更看不到我的星星

——它如何给我安慰

除了一只飞机飞过

几束激光胡乱晃动

似乎没发生更有意义的事情

一个诗人说星星不会

在湖面留下倒影

月亮才会

诗人不要乱写

精确是一种美德

我当然认可

但我更愿意寻找一种奇异的美

我想起在因特拉肯

与一个陌生的外国老年妇女

站在隔壁阳台上

仰望星空

我们举起酒杯

她说:干杯

我说:Cheers

那一瞬间的美好

比满天繁星更动人心弦

天空之镜

我想把天空之镜卷起来

与玻利维亚的天空之镜一起

卷成一个圆筒

藏在我的诗里

把镜中的影子也卷起来

藏进我的诗里

我还想把自己捣碎

卷起来

藏在同一首诗里

皱褶的诗篇

在盐的结晶体内

反射出天空的颜色

而我希望它是放大镜

在阳光下聚光

等待一个燃点

把乱七八糟的想法

燃烧成为灰烬

茶卡湖的风

穿过纸片一样的我

把它们吹散在天空之境中

命名练习曲

爱默生说过:诗人是为万物重新命名者

诗人的权杖竟然具备这样的法力

这是我没有想到的。我的心抖动了一下

搅乱了黄昏的秩序:黄昏中的事物

都需要重新命名,它们癫狂地挥舞拳头

我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不敢说话

词语的阵风能否改变事物的本质?

命名是吹拂还是改变?每一粒盐都默默不语

叼着烟斗的萨特与手指间夹着香烟的我

从侧面看过去都是桀骜不逊的样子

像茶卡盐湖般神秘,但是谁也不鸟谁

就像天空与湖面貌似水乳交融

其实谁也不理谁

整个茶卡盐湖都在等你

无论你是黑夜

面颊上的一滴眼泪

还是蔚蓝天空中的一滴雨

请你落到茶卡盐湖吧

亲爱的,快来吧

因为我在这里等你

我想揽着你的腰

在湖边跳一曲轻快的华尔兹

此刻,让盐停止生长

让石头停止战斗

让喜鹊和乌鸦停止争吵

让束缚我们的绳索

一节一节自行断落

我锈迹斑斑的躯体

在青盐的亲吻下

大圆号般丰润

我捡起一根水鸟遗落的羽毛

端详唯一的那只水鸟

在湖面上投下的影子

就是我的影子,多么快乐啊

仿佛整个茶卡盐湖都是我们的

仿佛整个世界都是我们的

一阵风吹过,我们

成为湖水与盐卵石相碰

泛起的一个涟漪

细小的国度

在酒里

放入盐

我从没试过

在酒里放星光若干

友谊少许

我试过

不要责怪

茶卡日出溺毙在酒杯里

茶卡的蓝天在酒杯里

晕眩,因晕眩而陶醉

据说男人之间的情谊

是一条锁链

是用一粒粒青稞打造的

它锁住了

生命中的盐

酒是命运的眼泪

酒是诗的翅膀

它飞进一粒盐

飞进一个细小的国度

孤独的夜晚

饮者把自己

囚禁在一粒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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