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识（六首）

牡丹之辞

题记：永嘉水际竹间多牡丹

——谢灵运

湖上归来，不妨拏一小舟，

在玉甑峰的倒影间穿过。

水波荡漾，春天开出一万层花瓣。

粼粼叙事抵作千年的耳语，

鹅黄嫩绿的缠绵撩拨深夜的出走。

在你织锦的双眸中，

只要有一棵草木动了情，

湖水就会上涨一分。

当我接纳更多的情感，

雨水将洗尽十里湖山的铅华，

唯有国色牡丹才能让春天继续……

牡丹啊，寂寞若含苞，

等待是一张写给鱼尾纹的借据。

带着被黄金稻穗吻过的羞涩

我在姹紫嫣红里等你，

白云生处露出一对小酒窝。

我要借你翅膀向高处飞，

万壑千溪，每场日出的遇见

都是被绣球击中的惊喜，

而每次日落告别似订立山盟的钤印。

待你归来湖山的这天

——旖旎嫁妆铺满一地，

春风如故人，情不自禁地吹。

三月初识

当风吹起，河水就有了心事，

我要回到柳丝的缠绕，

在南宋的百花宴上寻觅。

三月初识，春风如是，

游船慢慢，哪位是靠岸的你？

等待疯长的藤蔓爬出墙角，

街头飞扬酡色的酒旗。

露珠凝结成春天的项链，

谁在新翻出的扉页写下痴痴？

三月初识，春风如是，

山崖间长出鱼尾纹，

行囊塞进不为人知的秘密。

找一家临街的小酒馆，

向周围的每一位陌生人致意。

三月初识，春风如是，

叫卖声抛向对面的店招，

慌乱中忘记了自己。

布谷鸟在树梢摁下绿琴键，

经过行人翩翩起舞，

人们为彼此遇见而心怀感激。

灯光向春天挥了挥手，

追忆是一级矴步的距离。

三月初识，春风如是，

一条白石街，挤满了我想你。

山 中

乍暖还寒时候，你在屋里，

我在山上，雨水与箫声在一起。

一张纸透着深绿的光，

猫声被横生的树叶遮掩。

惊雷隆隆，人类向远处逃亡，

土地快感写在身体的蠕动，

奔流是一件湿衣裳……

寂寞抽丝，嘴唇闭作一把锁，

等待青涩窃入荒芜。

灯下慢慢，女人枯萎了相思，

一夜白头固执非你不娶。

沿远山寄去那里人间，

骤雨初歇，一盘月光浮动窗前，

不知是谁的眼睛沉迷如夜？

月光爱人

走了那么久，不如停下来

说服秋天的某一场相遇

给月亮补一次妆

将大海、山岳和娑婆树的影子

写到她的脸上……

用蘸了五彩云的笔画眉

眼角落泪，眉心点朱砂的痣

我有八百里的出走

秋天旧病复发——

淡淡腮红遮掩了相思

夜色如一袭乌黑的长发

被风撩起，拨动寂寞的琴弦

记取相认时，燕支花摘走了黄昏

G小调

敏感。忧郁。午后的阴沉……

G小调写给迟缓的自己。

孤独。远处夜空一直守候无眠，

春天是一把逐渐缩短的尺子，

色彩涂成土地的妖娆，

唯有身体的黑色素

值得信赖，凝聚或扩散

——无人弹奏的旋律。

慢慢靠近，突然投入一段溪流，

将残余词语带出幽深的峡谷，

树枝上花朵绽放，如梦幻般停留。

春天，亦是归人

人们放下了春天，

任繁花以同一种方式坠落。

踏着花的身体

穿行，两旁树木昂然挺胸，

不见丧花的沮丧。

向远，落花变得稀疏，

突然间伸出左手，

摘下一片树叶，

土地深处传来叫喊声。

揪住一颗心的疼痛，

恐慌，沿树叶的经脉扩散。

脚步走到错乱，

黑蚂蚁集结地溃退，

黑夜肆意弥漫。

或悄然伸出右手，

隐瞒靠近另一片树叶，

如此迟疑，又如此的紧张。

作者简介：陈鱼观，本名陈霜，上世纪70年代初生。本世纪初开始写作，以诗歌为主，兼及散文随笔。著有文化地理随笔集《雁荡归欤》《溪山语境》。现代汉语诗集《台风眼》，评论集《乡阅：下桥头备忘录》。现居浙江温州（乐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