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情郑重金相似 诗韵清锵玉不如
作者: 唐飙巳巳如意,生生不息。这是2025年春节最为时髦的祝福词,在这吉祥、喜庆、火爆的贺岁氛围里,却有着令人痛心的最大不如意,著名诗人巴彦布先生走完了生命的里程,留下万顷诗田,去往天界继续他的诗意书写。
2月9日午后,我正在手机上修改《亚冬会赋》,忽见巴彦布先生微信跃出一段文字,惊诧得我笔落在桌旁,半晌才缓过神来。那段文字是巴老女儿何蒙(巴彦布是笔名也是蒙古名的简写,蒙古族人与汉人交往为方便取汉姓,如居于河边取“何”姓)发出的:
各位亲友,我父亲巴彦布因肺癌医治无效,于2月8日23:35在北京大学首钢医院安宁疗护中心安详离世,享年84岁。告别仪式定于2月13日9时在北京市八宝山殡仪馆兰厅举行。各位亲友如送挽联,请私信留言。
强忍着泪水,我看完这一半讣告一半通知的文字。蛇年除夕,我未能打通巴老的电话,而大年初一中午巴老发来的微信,此刻浮上我的心头。每年除夕,我与巴老都会在钟声敲响前后,用电话或视频互祝新春。然而,蛇年的除夕,我拨通他的电话无人接听,当时只想巴老年逾耄耋,可能提前休息了,并未多想。
大年初一中午十二点多钟,巴老给我发来一条微信:“昨夜滴酒即醉,证明老夫我衰竭得很不慢,老夫已老矣……”我仍然没有多想,只认为是除夕夜阖家欢乐,巴老高兴多喝了一点儿,所以提前睡去了。我知道巴老平时酒量蛮好,随即回一条短信,调侃道:“醉卧酒场君莫笑,老当益壮胜廉颇。”后来几天,拜年贺岁的微信潮水般涌来,我给巴老发去拜年问候,却再也没收到回复。看到何蒙的微信,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巴老那一段时间里,正以坚强的意志与病魔做斗争,时而清醒,时而昏睡。
巴老不仅仅是哈尔滨市文联的资深处级干部,更是蜚声全国的著名诗人。我当即把这件事情向文联党组孙建伟书记做了汇报,孙书记非常震惊,并表示深深的哀悼。他到文联任职之前就发表过许多精美散文,到文联之后对文学艺术家的情况了如指掌。他说:“巴彦布老师不仅在诗歌创作上成就斐然,在文联工作也有两大突出业绩。一是创办了《诗林》,并使其成为国家一类期刊,为诗人和诗歌爱好者提供了展示才华的天地;二是创办了哈尔滨文学创作所,哈尔滨从此有了专业作家队伍。”与此同时,文联办公室也把巴老逝世的善后事宜,向孙书记做了汇报。由于亚冬会期间各单位领导必须在岗,孙书记决定由我代表市文联、市作家协会,文联协会工作部主任李震钧代表哈尔滨文学创作院赴京参加追思会。我又将此事向省作家协会做了汇报,省作协领导当即决定,在黑龙江作家网发讣告,然后转给《文艺报》再发,并嘱咐我进京参加追思会要代表省作家协会,向家属表示慰问。我深感此行任务重大,肩上的担子沉甸甸。
我赶到哈西客站,登上开往北京的高铁,晚上8点30分到了北京朝阳火车站,何蒙和爱人小黄早派专车恭候接站。
入住京燕饭店后已是夜里十点多,极为讲究的小黄强烈要求吃夜宵,并说席间有很多关于追思会的事宜要商量。陪同吃夜宵的是操持追思会的相关人员,以及巴老的至亲。小黄把参加追思会的相关单位和领导,以及程序详细陈述了一遍。小黄拿出了悼词,请我从文联和作家协会的角度进行修改和补充。我满口答应并掏出笔来进行改动,大家一致推选我明天致悼词,我义不容辞地担当了这个重任。
第二天,北京八宝山殡仪馆兰厅凝重肃穆,花飨逝者,春暖斯人。来自中国妇女报社、人民陆军报社、北京市石景山作家协会、大连市人民政府驻北京办事处、中央民族大学附属中学、北京市通州区政协科教文卫体和文化文史委、九三学社北京市通州区工委、九三学社北京市通州区老龄委、内蒙古自治区莫力达瓦达斡尔族自治旗文化和旅游局、中国人民解放军93605部队,以及巴老家乡的黑龙江省作家协会、哈尔滨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哈尔滨市作家协会、哈尔滨文学创作院等十几个单位,不同阶层的100多位吊唁者,满怀敬仰之情观看了巴老的照片视频。何蒙、小黄做了追思册子发给大家。
追思会在哀婉的乐曲中开始,主持人的语调低沉凄楚。我致悼词时悲从心来,2000多字的悼词,我念得心如刀绞,竟然多处语塞哽咽,甚至泣不成声。
追思会结束后,在回宾馆的路上,我一直无法平静戚然的心情。耳边不断萦绕着“常说人死如灯灭,然而人死不如灯,灯灭可复燃,人死难复生”的话语。巴老驾鹤西去,天人两隔,炙鸡絮酒焉能表达无穷无尽的念思。我蓦然想起鲁迅先生在《纪念刘和珍君》一文中说道:“死者倘若不埋在人的心中,那便是真正的死去。”而巴老在诗歌领域里的功勋和他的诗歌,如长青之树,在人们的心中永远喷绿滴翠。
我对巴老的了解,除了早年一鳞半爪地读过他的诗作外,更多源于1995年3月15日《哈尔滨日报》发表的《巴彦布印象》一文,这篇文章的作者是省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著名散文家陈凤翚先生,文中写道: “……那时候,我在(哈尔滨)市委宣传部工作,正好分工联系文艺界。为这个诗刊问世,写报告,找人批,反反复复,很是忙了一阵。大量的实际工作,都由他去做。他有那么一股劲,总算办成了。《诗林》,终于在北方破土而出。哈尔滨市,从此结束了没有诗刊的历史。这当然是省委、市委、宣传部、文联集体行为。可没有巴彦布的热心,用那三寸不烂之舌,到处游说,也许不一定办成。在我们这里,应该办成而没有办成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每当我看到《诗林》,我就会想起当年巴彦布办刊的情景。”他又写道:“在办《诗林》的那些日子里,遇到的困难出乎想象。那时的诗风急剧变化,不同的主张,不同的流派,不同的风格,各有所好,各展所长,办一个让所有诗人和诗的读者都满意的诗刊,实在不易。更为难堪的是,经费捉襟见肘。为了这棵刚出土的幼苗不至于夭折,巴彦布真是殚精竭虑,费尽心血。他探索和企业办刊的道路,最早和哈尔滨啤酒厂联系……与此同时,他又办‘诗歌沙龙’,又办‘中国首届冰雪节诗会’,无一不是为求《诗林》的生存与发展。……”
记忆当中哈尔滨原来只有一本叫作《哈尔滨文艺》的文学期刊,这本由哈尔滨市文联主办的综合性刊物,在1981年10月正式改刊为《小说林》,成为专门刊载小说的期刊。诗歌、散文、评论再无版面。众所周知,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诗歌在全国掀起热潮。刊物改革触痛了巴老的“神经”,小说固然应繁荣,可散文、诗歌、评论也需要发展空间。诗歌作为最直抒民族情怀、意志、精神与公民内心的文学形式,一定得有一席之地。从1981年到1984年10月《诗林》正式创刊前,前后差不多四年时间,巴老不间断地为申办《诗林》而奔走、游说、求助……黑龙江省第二次作家代表大会上,他恳请黑龙江省81名作家联名呼吁开办《诗林》,当时的关沫南、林予、潘青、李北开、程树榛、张抗抗等重量级的作家诗人为巴老的精神所感动,纷纷鼎力相助。苍天不负有心人,终于,一本至今还让无数诗人和众多诗歌爱好者崇仰的《诗林》诞生了。
若干年后,巴老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对《诗林》的价值做了科学而低调的定位。 其一,从黑龙江本地文学生态来看,地处“诗国”的北陲,《诗林》“从无到有”,开辟出了一处“诗垦地”,为文学多门类的发展与繁荣提供了坚实的基地,这也正是当年创办《诗林》的初衷和根由。其二,从诗歌艺术的发展和繁荣来看,《诗林》诞生伊始,就集聚起一个具有浓郁地域特色的诗歌群落,一代代“关东诗人”在《诗林》的滋养下发展壮大,艺术水平不断提升,《诗林》为建设和发展具有黑土地域特色的诗歌搭建了平台,堪称这些“诗星”的发射场!其三,哈尔滨诗人凭借《诗林》的自然、地缘、人文优势,积极扩大开放交流,与周边国家开展诗歌的交流借鉴,推动新诗成果更快地走向世界。《诗林》20世纪80年代末就已与远东地区诗人建立了联系与沟通,90年代初以来,又与台湾诗刊进行了交流。可以说,《诗林》曾经并将继续为我国诗坛发挥独特作用、作出贡献。
巴老将毕生精力都投入到诗坛和编辑工作当中。他不断发现新人、培养新人,同时自己挤出时间勤奋创作。从20世纪50年代发表第一篇短篇小说《娜仁其其格大娘》,便一发不可收,全国诗歌名刊都有他的诗作。他相继出版了诗集《鲜奶与花朵》《爱的倾吐》《飞驰的色块》《东方的节奏》《跋涉波尔卡》《哈尔滨之恋》《巴彦布诗文集》(上下册),巴老几十年来笔耕不辍,为读者奉献了无数优美诗章。
与巴老近距离接触还是在2002年初,我从哈尔滨市文联机关党委负责人岗位,调到哈尔滨文学创作所当所长,正好接巴老的下一任。整个哈尔滨文艺界都知道,哈尔滨文学创作所是巴老一手创办的,他在所长岗位上工作了十多年,作家们的业绩骄人。2002年初,巴老已经是超期服役一年了,他本应在2001年初退休,但是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接班人,所以市文联党组不让他离职休养,继续工作。
接触过巴老的人都知道,他性格直率、为人坦诚、处人热忱、做事公道、好恶分明,既有诗人豪放浪漫的一面,又有为政者精明严谨的一面。我在正式到创作所任职之前,特意拜访了巴老。他热情而又真诚地接待了我,彼此相见恨晚,聊了许多。临道别前,巴老郑重地对我说:“你当过2000多人的大企业的领导,我们哈尔滨文学创作所虽然不足10人,但都是在全市、全省乃至全国有名的作家和诗人。当这个所长,说容易也容易,说不容易也特别不容易,你得为作家服务好,自己又得创作突出,才能服众……”
巴老的提示可谓肺腑之言,既是退休老领导对工作的负责,又对下一任提出了殷切期望。几年来,我殚精竭虑做好文学创作所工作,秉承在服务中努力创作、在创作中热诚服务的原则,没有辜负巴老的嘱托。
后来巴老移居北京通州,我每次到北京,无论开会、工作或其他事务多忙,都要抽出时间去探望他。每次巴老都高接远送,热情有加,想尽办法尽地主之谊。有时在家中设宴,秉烛畅饮,披衣夜谈。古道热肠的巴老给我介绍了好多北京作家,还引荐了许多乡友,我在为文为人上受益匪浅。
巴老不仅仅对我如此盛情,凡是哈尔滨或省里去的文人墨客,他都会热情接待。鉴于此,哈尔滨市文联建立了哈尔滨文学艺术界联合会驻北京联络站,并以党组的形式下文任命巴老为联络代表,从此巴老的家,变成了哈尔滨文艺界文人墨客的驿站。
尤其让人难以忘怀的是2011年,哈尔滨市委宣传部、哈尔滨市文联联合编创了《松花江上》大型文艺节目。在进京汇报演出时,巴老充分发挥了联络站主任作用。从演出场地的确定、明星名人的邀请,到哈埠在京人员的出席安排、相关级别领导的接待事宜等,他事无巨细,以古稀之年奔波协调诸多事项,在场之人无不为巴老的付出而感动。
黑龙江省作家网、哈尔滨市文联公众号发布巴老逝世的消息后,很多人纷纷给我打电话询问情况,不少文友还创作了缅怀巴老的诗文。市文联党组孙建伟书记非常重视这件事,特意叮嘱我要把这些诗文收集起来,以便在合适之时发表。接到巴老逝世的消息,当天我便在哈尔滨作家群中写下挽联:“痛煞诗坛失俊彦,哀哉浓墨难刊布。”这短短的14个字,实在难以尽诉我对巴老的追思之情,故而写下这篇文章,祈愿巴老在天界诗思依旧,再领风骚。